第129章枉为臣(三)
“快!快!”
“快将火给灭了!”
“真真是天怒无常,这屋子好好的,又给烧起来了!”
“主屋里头都寻遍了也未瞧见贵主。”
如今离火灭,疑人出,只怕还要等些时刻,不等众人散,又如何会现身探查。
王离索性弯下身,坐靠在门上。掌心仍隐隐作痛,他微扫了眼,竟还渗了点血。
清河垂着腰,一面注视着外头的动静,一面悄悄打量王离,只借着绛纱透进来的微光,她也瞧清了那一圈泛红的咬痕。
她有些赧然,慢慢提裙同他坐靠在门上。
“你手上的伤……我看看……”
王离扭头,大大方方展开在她眼前。
“贵主好牙口。”
清河眼神躲闪,不愿落了脸面,“我以为你要害我。”
“这得老天给我几个脑袋,我才敢去害长公主?”
清河仍道:“那你怎么不将我叫醒了再躲?反正这门是自内锁的。”
“我将才若是慢一步,那女婢就能自这透纱里,瞧见长公主和驸马不去正经屋子休憩,偏偏将自己锁在这个杂屋里头。”
清河莫名耳红。
外头的动静渐渐止住了,在雨夜里像是陡然四散开。
只剩下急雨声。
“火灭了?”
清河起身,自那截割破的缝隙中瞧看,黑沉沉的屋殿下,空无一人。
恍然间,似乎有人影晃动。
她又凑近了些,才发现,那人竟是季昭。
那个自母亲离世,大多时候替她守着公主府,在她身边呆了十年且温和的季昭。
清河的心空了一瞬,季昭是母亲身边的人。
季昭叫退了所有人,这座屋顶还未休憩好,就连直梯也还放置在那儿。
这场天火来得太过奇怪,他恍惚以为屋外的那根铁丝又松了,奔及那处却发现当真是断了。
可这火不比那日的小。
他微微凝眉,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半响,便扶着梯爬上去,掀开一块块瓦片,终于发现了那一盒被劈得发黑的金银。
季昭的手却抖起来,神色大变,自那梯上行下也差点摔落。
半院空隔的屋内,王离轻靠在门,撇向那微颤的裙摆。
掌心间还泛着痛,他按了按,缓缓出声,“贵主,可是看清了,贼人是谁?”
大雨冲刷过的宫道,透亮许多,映着天穹之上的卷卷流云。
谢愈垂眼,倒影之内,他轻易望见了水中人眼底的青灰。迈去武德殿的途中,他听见太多声音入耳,这颗深夜辗转难眠的心,此刻也是被搅得不上不下。
殿外,风卷起昨夜之人的衣摆,恭垂之姿不变。
谢愈的步子顷刻停住,此时此刻,当着余下被拒之门外政事堂相公们的面,他不该来,更何谈其下还有贵主和李知。
上阶的步子退回,他扭头转身,只当自己未来过。
“谢给事。”
相公们因着李由林的一声唤而回头。
谢愈的背影在风中而立。
李知也望见了,她微微移眼,落在了他垂立的左手。
两指掐按,余下却是放松。
李知若有所思。
“陛下唤你进去。”李由林的话,隔着一众相公与那长阶落在了谢愈的耳边。
他的停在腹前的手心,倏然缩紧。
李由林当真是要,咬紧自己,不松口。
谢愈转过身,望及那位立在殿下的总管,他眼底牵起的一点看似恭敬的笑,谢愈却瞧得分明。
那是势在必行的得意。
可他只能忍着,平心静气地走上前,拱手道一句,圣人身子可还安康?
“圣人急诏,谢给事还是快些进去,相公们只怕都等着你的话。”
阶下的一众人心思各异,已隐有不豫,更何谈身旁还有与他们立在一处的长公主与李知。
心里不爽快,自然嘴也不饶人。
“圣人已是两日未见朝臣了,今日竟还只见谢给事一人。”
李相公抖抖衣袖接话,“自打他入朝,也恩圣不断,平步青云,倒也没什么。”
“这为臣之道也是门学问,咱们这些老古板没有些技巧,自然不受圣人待见,该是要虚心朝谢给事讨教讨教。”
三两个相公们笑起来,“只可惜,这谢给事虽在门下省但少与人搭话,我这紫袍去求,只怕不敢多说,还是得让中书省的相熟相公去请教。”
李相公便冷哼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道相熟,这不是恰有一个人物?”
李知微微侧过头,就撞见相公朝这儿望过来。
原来,戏唱这么足,是为了扯上她。
“李学士同谢给事私下亲近,可是知晓?”
李知扯唇。
门下省的耳风,传得可真是快啊,捕风捉影堪比佛寺里面的说戏人。
她微微弯腰,做足了恭敬姿态,“妾的确,略知一二。”
“这为臣的第一道,便是知晓自己的身份。君是君,臣是臣。”
外头的口舌不断,内里却是寂静无声。
一层层白纱帐下盖着巨大的秘密,人人都想探一探,却又不敢近身,外头守着的女婢内侍皆是垂头,阔大的武德殿仿佛一座死宅。
李由林缓缓挑起一层层白帐,露出圣人那张有些苍老凹陷的脸,甚至,他的身形还定格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惊恐,张唇与睁眼。
“不亲自探探吗?”
谢愈垂下眼,“不必了。”
内里陷入一阵沉寂。
竟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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