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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2 / 2)

溪洄微微摇头:“殿下未免太过谦逊。”

“过谦则近伪。”

他面色淡然道。

郁云霁哑然,轻咳一声道:“……兴许是我与太师志趣相投,又对政事见解颇为一致,故而猜中了太师的想法。”

溪洄轻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殿下当真如此想?”

郁云霁不明所以,颔首道:“难道不是吗?”

他没再应声,远远看着天边渐起的一只纸鸢。

兴许是宫中哪位年纪尚小的侍人放起,那只纸鸢还算精美,可见小侍手巧,却孤鸢高飞,在一众郁郁葱葱之上随风飘摇,瞧着有些凄凉。

他蓦地想起了自己。

他又何尝不是这只纸鸢,半生孤独的被束缚在宫中,亦不曾有交心好友。

溪洄看得出神,郁云霁察觉到他走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殿下,”溪洄出声,“你说,孤鸢高飞,是好是坏?”

他眸中不曾有半分憧憬,到底是无欲无求的仙人,此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如何论好坏?”郁云霁眉头微扬。

溪洄答:“孤鸢高飞,飞的虽高,却形单影只,俯瞰人间欢声笑语,独立于高空之上,殿下以为如何?”

郁云霁沉吟须臾,开口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纸鸢本就该翺翔于天,每个东西都该有自己的价值,若是纸鸢因为独飞孤单,从而落下人间去享受所谓欢声笑语,便失去了它的价值。”

溪洄长睫低垂,不曾言语。

她复又道:“可为何一定要单飞,若是邀上三五好友,成群而放,便不会孤单了不是吗?”

溪洄转头看向她。

夕阳西下,郁云霁望着橙黄天边的那只纸鸢,她的侧颜依旧明媚,让人觉得,她同这荒唐的人间是不同的,与这虚伪的世间格格不入。

郁云霁不曾察觉他的动作,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他:“太师怎会突然提起纸鸢?蓦然伤怀,不像是太师的作风。”

“不曾伤怀,”溪洄顿了顿,“北元那边仍在试探,听闻她们派来了使者,约莫十多日便来了,飞龙使那边,我猜想是川安王的手笔。”

郁云霁的注意力很快被他的后半句所吸引,什么上不伤怀的事也暂且搁置。

她郑重其事的颔首:“我与太师果然是同道中人,此话本应我先告知于太师大人的,今日我翻阅资料,发觉其中的疏漏。”

“郭愚娇在青州是个极大的目标,她若是想在川安王的管束下逃离青州,必然不会那般容易,除非有川安王的准许,”郁云霁鸦羽般长睫低垂,暗自思索着,“她应是得了川安王的示意,疏通关系讨得如此位置,可母皇为何要同意。”

溪洄收回眸光:“倘若陛下对此尽知呢?”

郁云霁擡眸看向他:“你是说……”

“将计就计。”他道。

脑海中的乱线一瞬间悉数疏通,郁云霁兀自摩挲着指腹。

所以,女皇全然知晓,只是为着配合川安王的动作。

“溪洄有一事不明,”他缓缓开口,“殿下幼时同川安王关系极好,川安王曾在宫中看顾殿下,又是殿下名义上的皇姨母,殿下为何会唤她的封号,而非是姨母?”

有了孤启先前的前车之鉴,郁云霁正色道:“倘若她仅仅是川安王,我当唤她一句皇姨母,可如今她不行忠君之事,生了异心,便是逆贼,不该再如此称呼她。”

溪洄淡声道:“可见殿下心怀大义,并不会因为川安王的看顾而有所动摇。”

书中不曾提及原主幼时,郁云霁不太明白她同这位川安王曾有什么。

她自动跳转了这个话题,同他进了月溪阁。

芜之为两人沏好茶,清亮茶汤上浮起袅袅烟气,将两人身上的微寒驱散殆尽。

“川安王那边不曾有动作,不知她还要蛰伏多久,可总不能任由这一条毒蛇隐藏在暗处,”郁云霁看着茶汤中上上下下的飘忽不定的茶叶,缓声道,“溪太师如何看?”

她认真思索着,昏黄的落日霞光顺着窗棂洒在她的长睫上,一半面颊宛若塑金身的慈悲菩萨。

如何不算呢,至少她真心为民。

溪洄敛了思绪,应道:“殿下说的不错,只是想来陛下早有打算,溪洄不敢妄言。”

说罢,他起身朝着光源走去。

斜阳由花圃处照来,郁云霁身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矮丛,月溪阁内藏了这么一处小小花圃,清风拂来,便有不知名的小花传来淡香。

宛若世外桃源。

郁云霁捧着茶盏,随他一同面向那片青绿,感慨道:“我原以为宫中束缚又无趣,可如今才发觉,有趣的人,自然会将自己所在之地变得有趣,例如太师大人的世外桃源。”

蝶翼般的长睫轻颤。

他这么古板的人,也会被人说上一句有趣吗?

“殿下谬赞。”溪洄神情微怔,随即微微压了压唇角,“想来,这便是殿下方才所言的价值,若是殿下喜欢,常来便是。”

单是站在此处便能使人心情愉悦,郁云霁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好啊。”

两人谈及政事,不曾注意到何时墙角小憩的猫儿起了身,那猫儿躬着身子伸了个懒腰,看向郁云霁腰间被风吹得晃动的穗子,登时蓄势待发。

郁云霁正旁敲侧击川安王与原主的过往,腿间却被什么东西生生一扑。

白玉茶盏当时就脱了手,一盏清茶朝着身旁人洒下,惊得猫儿慌忙逃窜。

变故来得突然,郁云霁忙看他道:“可有烫伤?”

溪洄原本淡色的衣袍上沾了茶渍,在一片素雅的荼色上格外t显眼。

春季的衣料比较薄,如今将滚烫的茶水洒下,想来是会有痛意的。

郁云霁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香帕,将它递到溪洄的面前,方便他将身上带着温度的茶水擦拭。

溪洄看着眼前的帕子默了一瞬:“无妨。”

“怎会无妨,你是男子,又贵为太师,若是烫伤,要先将太医宣来瞧瞧。”郁云霁看着他这般道。

溪洄久久的望着她,随后接过了那张帕子,却不曾俯身擦拭。

茶水洇湿长袍后,她明显看得出长袍后那双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郁云霁只对上他的眼眸,道:“宣太医吧,太师大人。”

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溪洄淡然的看着她,仿佛感受不到脚踝上的灼烧感:“殿下如何这般着急?”

清风吹拂着她鬓边的发,丝丝凉意涌来。

“我……”郁云霁微哽。

溪洄是女皇分配给她的专属太师,极为良师,又当益友,且本就是她失手将人烫伤,关切两句,也是理所应当。

溪洄平静的眼眸看着她,没有等她的后话:“多谢殿下关怀,溪洄当真无事,春日依旧寒凉,溪洄裹了锦布御寒。”

“是吗,”听闻他当真无事,郁云霁松了一口气,“只是春日不曾冷到哪里去,太师大人何故如此?”

溪洄轻声道:“是幼时受寒导致,殿下忘了吗?”

“什么?”

“裹紧脚踝,是因为幼时惹得殿下动怒,罚我赤足在雪地中站上一整日,故而每到天转凉,脚踝便隐隐作痛。”他静静的阐述着这件事,仿佛他口中之人并非是他自己,而是旁人。

郁云霁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了。

原主幼时,竟然还做过如此恶毒之事吗。

她不知晓溪洄为何如此波澜不惊,此事已算是他的童年创伤,还是原主一手造成的。

可问题是,如今她占据了原主的身子,原主幼时所做之时便悉数归结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知晓该如何面对溪洄,既是这些事不是她所为。

溪洄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提及这些事,他也不曾有半分起伏,好似他并非这具身子的主任,而是一个旁观者。

“殿下不必对此介怀,溪洄没有什么的。”他率先善解人意的道。

“……但终归是我对不起太师,你,你不曾恨我吗?”郁云霁心虚有些复杂,眼下,她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溪洄了。

“为何要怪你,”溪洄微微笑道,“此事并非你所为。”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郁云霁心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溪洄说,此事并非她所为。

可是,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那原主当初所做之事,自然是归结在了他的身上,溪洄为何会说并非她所为之,他究竟知晓了什么。

思及书中溪洄的性子,沉稳果断,看似清冷不近人情,无心人间之事,实则手握重权,顷刻间便能要了旁人的性命。

他善占卜,通晓天命之事。

郁云霁蓦地想到了什么。

她看着眼前依旧面不改色之人,溪洄有成算,身为儿郎,能久居这个位子,必然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书中的溪洄更是如此,只要是他想做之事,便没有不成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郁云霁看着他,几息道:“你要揭发我吗?”

只要溪洄敢说,女皇即便再疼爱她这个女儿,涉及到她的安危,女皇也会听信几分,届时一旦东窗事发,她便性命难保。

“为何要告发你?”

这一声宛若清泉叮咚,落入她耳中格外的动听。

郁云霁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她做这些只为明哲保身,也不曾想会有人理解她的行为,只是听溪洄这般说,她诧异的擡起眼眸看着眼前人。

郁云霁一时间说不上来心中到底适是何感觉,她看着溪洄,终是抿了抿唇。

“母皇先前所提及,北元以太师来作为威胁,如今尚可筹谋,太师打算如何?”她道。

溪洄捏着手中的帕子,淡声道:“北元狼子野心,算定了陛下不舍将我交出去,我,唯有入道观。”

入道观看似是明哲保身,可实则便失了太师的尊荣,怎样都是不利于他的。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此事原就不是太师的错,为何偏偏要你来承担这样的损失?”郁云霁为他鸣不平,她实在是看不惯这等不公之事。

溪洄淡漠的眼眸看着她:“那殿下说,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郁云霁蹙眉思量多时。

倘若北元认定了要同幽朝开战,即便溪洄入了道观,立誓不再嫁人也是无法的。

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为溪洄寻个好妻主,亦或是上门赘妻,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太师的身份,以及不必要的威胁。

溪洄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他轻叹了口气:“我无心嫁人,陛下曾要为我选妻主,被我婉拒,我想,嫁人那般多的束缚,倒不如我在宫中自在。”

他这般说着,郁云霁灵光一现,拍手道:“我倒是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溪洄掀起薄薄的眼睑:“殿下但说无妨。”

她道:“太师不愿嫁人,无非是不愿被姻缘所束缚,那倘若是形婚呢?”

怕溪洄不明白形婚的意思,郁云霁复又解释道:“就是为你寻得名义上的妻主,要位高权重,能够护得住你,且品行端正,不会生出非分之想,你依旧是幽朝太师,却不会再有人拿此事逼迫你。”

溪洄静默着,似乎是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行性。

“殿下说得容易,可这样的女子,天下罕见。”溪洄终还是缓缓摇头。

位高权重之人,如何会将他引入后宅,一直如此庇佑着他。

且她方才所说的品行端正,多少女子在外不过是做做样子,待回到府上便原形毕露。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且此时雄县,不一定会有人应下此事。

郁云霁微微垂下了头,一时间有些为难:“那……”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恰此时,一个小小侍人探出了头:“不难啊,如何会难,芜之倒是觉得,方才菡王殿下所言的女子就是殿下自己啊。”

郁云霁与溪洄一同怔在了原地。

她侧身看向方才说话的侍人,小儿郎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认真的建议着。

“抱歉,是我寻常不曾约束芜之。”溪洄道。

郁云霁摆手示意,芜之的话她也开始思考着:“无妨,我倒是觉得,如此也算可行,毕竟我是菡王,若是太师大人入了我府上的门,北元便说不得什么,我亦不会将太师束缚于一方小小后宅,只是如此皆是我的设想,究竟如何,还要看太师的意思。”

溪洄默默捧起一盏茶,对此缄口不言。

他垂着长睫,面上的神色依旧淡淡,宛若局外人一般。

郁云霁只当他不满方才的说法。

她顺势坐在一旁的坐墩上,屈指抵在下颌道:“其实你若是不愿……”

“的确是可行。”溪洄的漆眸对上她,“还请殿下再容我想一想。”

“大不了出兵,幽朝虽是稳定几十年,却不代表个个都是酒囊饭袋,还能让一介男子去和亲不成,女子龟缩不出,以男子一生换取一时的和平,那才真是叫人笑话。”郁云霁道。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溪洄重新擡眼,好似是要再认识眼前女子一遍。

被他这般看着,饶是郁云霁再迟钝,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偏头,轻咳一声。她应是没有哪里说错的,溪洄为何一直看着她,难不成,太师大人又发现了什么不成吗?

“……多谢殿下好意,”他顿了顿,轻声道,“我会为殿下保守秘密的。”

——

所以从始至终,她一直觉得自己遮掩的很好,实则早已被人看穿,先是孤启,后是溪洄,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那女皇呢,身为原主最亲近的人,她又是否看出了端倪?

郁云霁心中装着事,便道:“弱水,将车停下吧,我想走回去。”

她估算着如今时间差不多了,离王府的距离不算远,此刻下来也正好散心。

入了夜,夜风暖暖的吹拂着她的面颊,郁云霁心中装了事,不曾注意到有人立在那处许久,幽朝夜晚街上会燃灯,直到近些了,对面人灯笼的成黄微光才将她的心绪唤回。

“殿下。”

她方一擡头,便对上男子温和似水的面孔——不是云梦泽又是谁。

云梦泽此刻眸中带着笑意,朝她行礼道:“如今入了夜,殿下还要操劳国之政事,斯玉虽为儿郎,定也会鼎力相助。”

说着,他将一盒精致的糕递交给弱水。

云梦t泽含笑道:“斯玉的心意,还望殿下笑纳。这是斯玉听闻殿下今日要适婚女娘的名单,特令府上侍人打探,这本册子是斯玉亲自整理出来的,希望能为殿下分担。”

郁云霁原打算寒暄两句,听闻他亲自整理成册,心头似乎莫名轻快了些。

要知晓,孤启的婚事是当务之急。

若是为孤启寻得妻主,便可借此机会帮溪洄渡过难关,可谓是一举两得。

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云公子有心了,可如何能这般劳烦你,云府为世家,又是家大业大,怎能抽出时间为我做这些。”

郁云霁自然知晓云梦泽一人手下管理着不少铺子,寻常的账目便能将人看得眼花缭乱,更何况还有这些杂事需要打理。

云梦泽捏着手中的竹影灯,大方又得体。

君子如竹。

那一瞬,郁云霁好似明白了,为何古代男子热衷于老婆孩子。

这个国度的男子们太过贤淑,她只是对云梦泽施以援手,这人便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他当真是良善的好儿郎。

手中的花名册有一定的厚度,郁云霁心中有了底,对上他温和的眼眸。

这般说来,她便可以将孤启嫁人之事提上日程。

“殿下,您还不曾用膳。”弱水在一旁出言提醒。

云梦泽微微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情绪被他很快的遮掩了下去。

“斯玉不打扰殿下了,还望殿下珍重。”

灯下,淡青长衫目送她离去。

王府门口,孤启白着一张脸倚在门旁,他的指尖已然冒出了血迹,将门框抠出了细细的白痕,那双凤眸此刻死死盯着那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正是一身戾气。

他痛,这兴许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先是云梦泽,后又是溪洄,眼下京都城中还有一群儿郎惦记着他的妻主。

可这分明是他的妻主!

想到自己几日前,亲手将她推出万丈远,孤启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不,不可以这样的。

他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再让郁云霁厌恶他,只要她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她别不要他,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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