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自戕(下)
唐文茵扫视了一眼众人,“姜淑女和云淑女何在?”
姜瑢和云意上前两步,“臣女给明妃娘娘请安。”
姜瑢擡头看着唐文茵,泫然欲泣道:“臣女的簪子丢失,偏偏出现在徐淑女那儿,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臣女陷害她不成?表姐,你可要信我。”
唐文茵与她已经有六年未见了。
离开时,姜瑢还抱着她的腿哭的厉害,哭着嚷着不允许她走。从前娇娇小小的表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唐文茵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落泪的冲动。
长清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动,忙道:“姜淑女,宫里规矩,您得唤一声明妃娘娘。”
唐文茵擡手,强忍着情绪道:“姜淑女,那簪子可还在?”
姜瑢一愣。
半晌,她才道:“我将它扔了。”
她原想着仔细查验一下那簪子,这话一出,唐文茵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这时,裴惊澜恭敬道:“明妃娘娘,那簪子已经碎了,可否让人修好了再查验?”
唐文茵转了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怎么说?”
裴惊澜不疾不徐回话:“云淑女说那簪子像姜淑女丢的那一支,如今簪子虽然碎了,却能在纸上画出来,臣女便想着,不妨让姜淑女和云淑女将那支簪子画出来,也好辨别是否一模一样。”
姜瑢立即反驳:“一支簪子,我怎能记得那么清楚?”
云意也道:“裴淑女,我只是瞧了两眼,哪能如实画出来呢?”
裴惊澜却道:“既然只是看了两眼,你当时为何说像姜淑女丢的簪子?”
云意差点儿就跟着她的思绪去想了,回过神来后,顿时气笑了:“我并不确定,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是徐淑女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若不是一支簪子,她何必偷偷藏起来,我又怎会告诉姜淑女?”
姜瑢也昂起头,不屑道:“那支玉簪是我母亲给我置办的,以徐淑女的家世,怎么买得起这样的簪子?”
倒也是这个道理。
裴惊澜拧起眉头,思忖片刻,再朝唐文茵福身:“是臣女考虑不周,在娘娘面前卖弄了。”
唐文茵摆手,示意长清将徐梓英扶起,柔声询问:“徐淑女,你如何说?”
徐梓英站起来,柔声细语:“臣女并未偷窃,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簪子。”
她擦了擦眼泪,回忆道:“臣女晨起正准备梳妆,却在妆奁里发现了那支玉簪,臣女不知它是何人之物,本想着拿簪子去告诉常尚仪,谁知,云淑女却误会了臣女。”
“臣女不知何人将那簪子放到臣女的妆奁里,姜淑女质问,臣女百口莫辩,然,臣女虽非官宦之女,却也略读过几本书,识过字,若是得了这偷窃的罪名,那臣女又有什么资格进宫,成为陛下的嫔妃?”
幕后之人此举,便是要让她背负着罪名,被遣送出宫。
徐梓英越说,情绪越激动,声调也越高:“明妃娘娘,这个罪名落到臣女的身上,臣女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殿中的淑女们被她这段话震惊到了,也被她大胆的态度吓到了,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
唐文茵却在听完她的话后,又气又急:“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可知,宫中嫔妃自戕,是要牵连家族?你可有想过,你的父母,都要因你而无辜受罪!”
徐梓英定定地注视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眼里,却尽是讽刺。
唐文茵后知后觉读懂了她的意思,霎时间也顿住了。
说实话,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同她一样,都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罢了。
常尚仪觑了眼唐文茵,忙安抚似的道:“徐淑女,你放心,有明妃娘娘在,必然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徐梓英惨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信任和质问:“明妃娘娘,众所周知,姜淑女是您的表妹,若是查清了真相,您会如实公之于众吗?”
长清当即喝道:“放肆!”
“徐淑女,明妃娘娘行事公允,断不会如你所说,偏袒任何人!”
徐梓英自觉失态,由是一拜,恭恭敬敬:“明妃娘娘,还请您查明真相,还臣女一个清白,臣女无以为报,此生必当感恩戴德。”
唐文茵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叹息一声:“你放心,本宫既然奉旨管理毓秀宫,必然行事公允,一切按照规矩来办。”
她一脸严肃地吩咐下去:“常尚仪,你替本宫严加审问毓秀宫宫人,至于诸位淑女,长清,你来询问。事情做过,便一定会留下痕迹,本宫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
裴惊澜快速看了眼唐文茵,却微微皱眉。
常尚仪和长清领了命,各自分开询问宫人和淑女。
唐文茵就坐在毓秀宫的正殿上,神色凝重地等候着。
陈言慎摸着墙悄悄溜走,回到德馨阁将事情禀告给沈听宜。
沈听宜听完,笑了一声:“明妃竟还想查清真相?”
不论是栽赃还是自导自演,这个真相,都不会查出来的。
她这样兴师动众,最后只怕是白费力气。
陈言慎脑子灵光,恭声道:“主子,奴才以为,这事情会惊动陛下。”
沈听宜点头认同:“不论真相是什么,明妃能不能查出,这个责罚,她是逃脱不了了。”
又是贿赂画师,又是偷窃、受辱自缢的,淑女进宫不过短短几日,就发生了这两件大事,明妃作为负责采选淑女之人,少不了被治一个管理不当之罪。
陈言慎不由地问:“当初是皇后提议让明妃负责采选一事,莫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沈听宜笑道:“明妃从前未曾管理后宫、处理宫务,一接手便是采选淑女这样的大事,难免出纰漏,让人钻空子,皇后怎会预料不到?”
陈言慎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这样,皇后为何不让荣妃负责呢?”毕竟,比起明妃,皇后更想要的是打压荣妃吧。
沈听宜搭在桌案上的手指敲了两下,莞尔一笑:“采选淑女虽有风险,却大有利益。皇后怎能放心将淑女们交给荣妃呢?”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哪怕皇后知晓此事重大,也要让毫无经验的明妃去负责的原因了。
陈言慎于是笑道:“主子说的是,奴才竟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沈听宜指尖沿着桌面轻轻划过,沉思道:“昨日陛下歇在了玉照宫?”
陈言慎殷勤地为她斟了一盏热茶,道:“回主子,陛下昨日并未留在玉照宫。”
沈听宜想着今日莲淑仪对她的态度,倏然一笑:“陈言慎,你去,到淑女们那儿打听打听,她们心里莲淑仪是如何模样?”
“主子,这奴才可早就打听过了。”陈言慎早有准备,将打听的话简单梳理一番,“上次贿赂画师一事,莲淑仪大出风头,淑女们都说她行事公正呢。”
只是私下如何评判,就不好说了。
毕竟,宫里采选历来都有这种暗箱操作,这是第一次被放到明面上,断了画师的财路,也断了淑女们的念想。
淑女只在册封以后,才能见到帝王,帝王也一样,帝王册封淑女,看的是名册上的家世,以及淑女们的画像。
家世她们不能更改,但画像可以,谁不想给帝王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这样,说不准,她们初封也能更高一些。
初封越高,代表越得帝王看重,侍寝的机会也会越多,新人初入宫闱,就是要靠圣宠立足。
“淑女初封,最高贵人,最低是采女,如今位分未定,便这样热闹,等正式册封入了宫,只怕会越来越热闹了。”沈听宜扬了扬眉,乐得看好戏,“陈言慎,你去长乐宫说一声,我想让今日自缢的那位淑女徐氏来昭阳宫陪我。”
陈言慎皱了皱眉,真心实意地担忧:“主子,这徐淑女虽自缢未成,却也犯了忌讳,只怕陛下不喜,怎么却让她来昭阳宫?”
沈听宜笑一笑,“白氏、裴氏和姜氏,三位淑女出身官宦之家,初封不会低,当是要住进几位娘娘那里,留给昭阳宫的便是那五位各州来的良家子其中一个,这五位淑女,你如何看?”
陈言慎沉吟片刻:“五位淑女中,王淑女容貌最为出挑,性子也是最活泼;奴才原本以为徐淑女与虞淑女、桑淑女一般谨小慎微,可如今想来,徐淑女倒有些坚韧不屈的品性;至于云淑女,看着是一位温婉娴静的。”
“她们没有家世依靠,自然应该谨慎。”
沈听宜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因此,无论她们被分配到哪个宫,以后都要仰人鼻息。”
所以,也会自然而然到不同的阵营里。
陈言慎思索道:“主子是看中了徐淑女?”
“到昭阳宫,总不会受人磋磨。”沈听宜这样说着,却也有自己的考量。
陈言慎见她有主意,心里一定,没有再多问,躬身退下:“是,奴才遵命。”
毓秀宫
如沈听宜所料,常尚仪和长清从宫人和淑女们嘴里都问不出什么。
唐文茵既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她原本胸有成竹地以为总该有人看到些什么的。
可徐梓英一口咬定不是她所为,甚至以自缢的方式证明清白,又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她陷入了沉思。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