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三种结果:一姜瑢自导自演,陷害徐梓英;二,徐梓英偷窃,故意自缢,洗脱罪名;三,有人暗中挑拨,比如徐梓英同屋子的云意。
然而一切,没有证据指向任何人。
她不说话,殿内的常尚仪和长清及淑女们也都是安安静静地垂首站着。
长清小声道:“娘娘,接下来怎么办?”
唐文茵目光落在徐梓英身上,欲言又止。
徐梓英跪在地上,擡头直视着她,眼眶里,一颗泪珠无声落下,“明妃娘娘,如何才能证明臣女的清白?”
唐文茵眸光一怔,“徐淑女,本宫……”
话还没说完,就见白洪涛神色慌张地走进来,“娘娘,陛下请您去乾坤殿。”
唐文茵不由地攥紧了手帕,站起身来,“好,本宫知道了。”
“常尚仪,毓秀宫就交给你了。”
常尚仪应“是”。
她又转头望了一圈,语气温和:“淑女们今日也受惊了,本宫等会吩咐御膳房给你们准备一些安神汤送来。”
淑女们异口同声地道谢:“臣女多谢明妃娘娘。”
唐文茵脚步虚浮地走出毓秀宫,坐上步辇后,又叮嘱长清:“长清,你拿着银子亲自去御膳房打点。”
长清点头,满眼心疼,“娘娘这个月的月俸都被罚了,还要去关心淑女们。又有谁来怜惜娘娘呢?”
在宫里,里里外外的打点都是费银子的事,嫔妃们靠着月俸只能勉强度日,越是高位,要用到的银子越多,因此,她们偶尔会需要家族的接济和补贴。可是唐家呢,除了刚开始给她安置的几箱嫁妆外,这三年来,一次银子也没有送过。
唐文茵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本宫这几年没什么花销,存了一些银子。况且,银子留着也是要花出去的,只是早花晚花罢了,长清,淑女们今日也是因为本宫受惊,本宫只能尽力补偿她们。”
长清虽然不情愿,却是个忠心、听话的,见无法让她转变心意,只好低头应下:“是,奴婢会亲自盯着御膳房的,断不会再生了事端。”
象征妃位的步辇被小太监擡起,从毓秀宫走向乾坤殿。
乾坤殿廊下、台阶左右都站满了宫人。唐文茵深吸一口气,扶着白洪涛的手腕,一步步走上台阶。
门前的太监匆匆见到她,迎上来打了个千儿,脸上虽没笑容,语气却是恭敬:“奴才给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陛下和殿下已经在里面候着了,娘娘请进。”
唐文茵见是刘义忠,颔首一笑:“多谢刘总管。”
刘义忠也不多说,弯着腰等她进去后,旁边的小太监立即凑上来,悄声询问:“刘总管,陛下方才可是为了淑女自缢一事动了好大的怒气啊,明妃娘娘这时候过来,岂不是——”
这件事,总要有人来承担。
明妃,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或许她无辜,但陛下认为是她的错,她就得认下。
刘义忠瞟了他一眼,心定神宁道:“明妃娘娘负责管理毓秀宫淑女,现在出了事,陛下可不要找她?”
唐文茵独自进了殿内,见帝王和皇后都在榻上正襟危坐,她心里有些不安,忙垂首俯身一拜:“妾身给陛下、殿下请安。”
闻褚没说话,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子。
皇后的语气中带着几许担忧:“明妃,毓秀宫一事如何了?”
帝后二人没有让她起身,她只好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回话:“回殿下,徐淑女已经无事,可是徐淑女是否清白,妾身现下暂未查出证据证明。”
皇后叹了口气:“徐淑女无事便好,不过是一支簪子,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唐文茵摇头,“毕竟事关徐淑女的名声,若是查不到证据,徐淑女日后如何自处?可妾身也相信,姜淑女不会拿簪子诬陷徐淑女。”
皇后看了眼闻褚,见他眉心微曲,立即会意:“明妃,此事既然查不出,便到此为止吧。”
唐文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震惊,“殿下,正是因为查不出,才更要查下去,难道要放任凶手继续陷害人吗?因着此事,徐淑女和姜淑女岂不是结了怨?”
皇后当即斥道:“你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继续查下去,便能查出结果吗?明妃,你糊涂了!”
唐文茵皱眉,仍是坚持:“殿下,那这件事,妾身要如何给徐淑女和姜淑女一个交代?”
“交代?”
一直沉默的闻褚这时当下了手中的册子,掀眼看过来,淡淡开了口:“明妃,朕还没找你给朕和皇后一个交代。”
“皇后将此事全权交给你负责,如此看重和信任你,你呢?你可知,大陵朝建立至今,从未发生过淑女自缢之事!”
他面容冷峻,语气冒着寒气似的,一字一字地钻进了唐文茵的心里,“簪子的丢失和偷窃,何人所为,你查不出朕不怪你,但,淑女为何自缢,你可知?”
唐文茵一愣:“陛下,徐淑女正是被人诬陷偷窃簪子,才选择自缢……”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皇后在旁边提醒:“她若非被人污蔑,会选择自缢吗?”
是啊,若非发现的早,她就失去了性命。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洗脱罪名吗?未免有些不值当。反之,像她这样性子的人,又怎么会行偷窃之事呢?
唐文茵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
皇后见她这副神情,放柔了声音:“明妃,此事必然有人诬陷,本宫知道,姜淑女是你的表妹,你难免会有私心,那簪子已碎,无从查起,如今既然查不出证据,便到此为止,再闹下去,淑女们不免人心惶惶。”
皇后的意思,唐文茵没彻底明白,只是问:“那徐淑女?”
皇后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温度:“两支相似的簪子罢了,是姜淑女一时看岔了。徐淑女虽是为了自证清白,却也失了规矩,念在她还未入宫的份上,不必罚了,让人好好安抚就是了。”
唐文茵张了张口,触及皇后的目光,还是低了头:“是,妾身遵旨。”
闻褚语气平淡,口吻却算温和:“明妃,你回去再跟着尚宫多学学,宫务就先放一放,这段日子,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唐文茵猛然打了个寒颤,擡起来的目光撞上了他那漆黑沉静的眼眸。
只是收回宫权而已,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可她不知怎的,听完他这句话,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楚的、奇怪的感觉。
皇后见她怔愣,出声提醒:“明妃可有异议?”
唐文茵颤着唇:“是,多谢陛下体恤,妾身遵旨。”
她如踩着棉花一般,双眼空洞地走出乾坤殿。
迎面忽然来了一阵风,明明是初秋时节,气温也还算暖和,她却觉得这阵风带着一股寒气,深深刺入她的骨头里,让她宛若置身隆冬。
白洪涛忙上来扶住她,见她脸色发白,不禁发问:“娘娘,您怎么了?”
唐文茵白着脸,摇头不语。
她一走,皇后立即收回视线,望向闻褚,笑着道:“妾身瞧着,明妃被陛下吓坏了。”
闻褚看着淑女们的花名册,头也没擡,似是不解:“朕何时对她说了重话?”
皇后不禁叹惋:“明妃从前不经事,陛下也知晓。但愿经此一事,她能有所长进吧。”
她吁了一口气,很快转移了话题:“陛下,淑女们的位分该定下来了。”
闻褚“嗯”了一声,问道:“皇后有什么想法?”
皇后抿了个笑,却道:“妾身想与陛下一同商议此事。不过,陛下还未看过淑女们的画像呢,不如先看看,再做决定?”
闻褚点头,皇后朝外唤人进来。
宫女们入殿,将八位淑女的画像一一展开。
闻褚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皇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道:“陛下,这是淑女王氏,从永州来的,淑女中,属她容貌最出挑,妾身听闻,她也是个知书达礼的。”
闻褚不由地挑眉,“永州来的?”
皇后点头,“是,陛下,今年永州参加采选的,只有王淑女一人入选。”
闻褚笑了笑,语气颇是怀念,感叹道:“永州可是个好地方。”
皇后也笑,“王淑女是良家子,初封最低是采女,不过妾身瞧着她心生欢喜,陛下以为呢?”
“皇后既然喜欢她,这采女的位分确实低了。”闻褚撚了撚手指,思忖须臾,“便封个常在吧。”
皇后轻轻颔首:“是,妾身替王氏多谢陛下。”
“其他几位淑女的位分呢?妾身想着,毕竟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采选,初封高一些也无妨。”
闻褚想了想:“白氏和裴氏,封为贵人;姜氏,封为良人;云氏、桑氏、虞氏封为御女;至于徐氏……”
他顿住片刻,道:“徐氏封为选侍。”
见他没有因为自缢之事而怪罪徐梓英,皇后不禁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显露,仍是笑着:“是,陛下。既然新人们的位分定下来了,那妾身回头让荣妃为她们分配宫殿。”
闻褚没说让皇后来管理后宫,皇后也没有接过宫务的意思,唐文茵又被收回了管理后宫之权,于是这宫务,便全落在了荣妃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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