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萧景飏一袭青色锦袍从寝殿出来。
莫峥嵘追上太子,回首向身后的随行禁卫一使眼色。那些禁卫故意慢下脚步,远远尾随。
出了东宫,莫峥嵘压着声调,低低严肃道:“殿下,陛下龙颜大怒,扬言要重重责罚于殿下。”
萧景飏没有惧色,反倒流露出几分不屑一顾:“本宫吩咐你的事,可都安排妥当?”
“殿下放心,早已部署妥当。”
萧景飏颔首低嗯一声,加快行进的脚步。
东宫,寝殿。
泡过热水澡,反倒觉得越发疲乏。江婉莹更上雪缎寝衣,准备到榻上小憩。
文香做主挥退其他宫女,鬼鬼祟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到江婉莹面前笑道:“太子妃,这是家主大人偷塞与文香的,嘱咐文香务必交与太子妃。”
江婉莹一下来了精神,急问道:“你如何见到我父亲的?”
文香抱怨道:“太子与太子妃不知所踪,累得奴婢与郝总管将皇宫寻了个底朝天。这是宫宴结束,家主大人与夫人离席时交与奴婢的。”
江婉莹错愕道:“陛下也邀请我父亲与母亲入宫赴宴?”
文香颔首,可惜道:“是啊,夫人盼着与太子妃见上一面呢。”
想到母亲江婉莹越发心急,速速从信封中取出信笺。
信上没有称谓,只有几行小字,不过的确是父亲江正的笔迹。
听闻尔自请入道修行,为国祈福。陛下无以劝阻,遂尔成愿。已下诏赐号守真道人,享郡主之尊。宫墙如牢,难以相见。盼信回,道缘由。
之前江婉莹自请祈福,全是因与萧景飏之间有误会。如今真相大白,只顾着与萧景飏重逢欢喜,竟然将皇命难收这茬给忘记了。
倘使父亲所言非虚,那陛下这是要她回宁州道观去。
文香想起什么来,忙道:“对了,谢大小姐也受邀来宫宴了。”
江婉莹收好书信,“宫宴上还有何人?”
文香如实回道:“宁郡王夫妇,再有便是吏部尚书父女。”
谢怀玉与吏部尚书之女,皆有参加过太子选妃。如今皇帝特意请二人来,所谓何意?
江婉莹心头隐隐冒出一些想法,若是父亲所言当真,她便不再是太子妃了。这东宫终将会入住新人,或许便在那二人之间。
文香瞧着到了晚膳时分,便请命出去命人备膳。
方到殿外,一群人高马大的禁卫闯到殿前。其中为首一人,高喊道:“奉陛下之命,请守真道人速回清修之地。”
文香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常胜。想着也算有几分交情,壮胆到了常胜跟前,小心翼翼问道:“常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常胜没有理会文香,而是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毫不留情继续冲殿红叫嚷:“请守真道人速速离京。”
江婉莹更上一件霜色襦裙,顾不上梳头匆忙而出。冲着常胜问了句:“太子可知此事?”
常胜一字未说,只是摇首算作回答。
江婉莹嘲讽一笑,自己明知故问。皇帝既然趁着萧景飏不在送她离开,又怎会让其知晓。
江婉莹有自知之明,她身上背负着整个江家的安危。打她成为太子妃,便没任性而为的资格。一想到原本嫁与倾心之人,经历种种本以为可长相厮守。终究是昙花一现,花败梦醒。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怎能奢望儿女情长。
她微微颤抖着,努力平复着心绪,冲常胜求道:“常大人,可否容我收拾一下行囊,再上路可好。”
常胜面露难色,低眸不敢与之对视,硬着心肠拒绝道:“陛下有令,命道人立刻上路,一刻也不能耽搁。”
常胜一挥手,身旁的两名禁卫动手先将文香拖走。文香反抗着叫嚷,反倒被禁卫用手刀打昏过去。
江婉莹眼睁睁看着文香沦为鱼肉,任人摆布。她一咬牙追了上去,心知肚明是以文香的性命要挟。
常胜紧随其后,急道:“请守真道人乘马车离宫。”
一出东宫,果不其然一辆马车候在那里,文香已被人扛上马车。
江婉莹回眸望了一眼东宫大门,并非留恋不舍宫中的荣华富贵。这里能让她舍不得的,唯有萧景飏。
常胜似乎看穿她的心意,在一旁低声劝道:“快走吧,迟了,宫中怕是有一场血雨腥风。”
江婉莹收回目光,一步一步踏上马凳。常胜说的没错,若是萧景飏撞见。定会去向皇帝求情,届时定会激怒皇帝,那她江家的安危便无法保全了。
江婉莹俯身抱住躺在那里的文香,想要对方舒服些。
马车的帷裳一动,常胜钻了进来,随之车轮辗转行进。
江婉莹瞟了一眼常胜,虽说他是奉命而为,依旧不免对其心生敌意。
常胜一言不发,正正经经紧贴着坐在马车口。
江婉莹亦懒得说废话,随意盯着轩窗外。每过一处宫灯,马车内便会忽明忽暗,沉闷着如同阴沉沉的地牢般。
不久之后,马车出了皇宫,一路径直向城门而去。
常胜从马车轩窗向外不知在窥探什么,接着便往江婉莹身边挪动,拉进二人的距离。
江婉莹不知常胜要做何,总之是男女有别。她慌忙抱着文香,往马车最里侧躲去。
“太子妃,其实陛下是要臣在途中,取了您的性命。”
常胜的话于她来说如同是恶魔之语,分明是催命符。她抱紧文香,鄙夷道:“我早该有此觉悟,陛下本就想让我死在宁州。”
常胜突然屈膝跪拜,信誓旦旦道:“太子妃放心,臣定会护太子妃周全。”
想想与常胜相识以来,对方似乎并未害过自己。可身为皇城司之人,他为何敢违抗御令。江婉莹看不出常胜意欲何为,索性直言相问:“你为何要帮我?”
常胜却答道:“臣,是在帮太子殿下。”
江婉莹自嘲道:“也是,若你杀了我,来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或许会与你秋后算账。你这般也算是自保,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见常胜不出声解释,江婉莹又道:“常大人,打算如何保下我的性命?”
“陛下的密旨,只有臣一人知晓。那些随行之人,并不知道。陛下命我一出京城,便动手杀掉太子妃殿下。至于死讯,命我到了宁州,将太子妃入土为安,再传讯回京。便说,太子妃为国祈福熬坏了身子,不治而亡。”
江婉莹抓着文香的衣袖,强迫自己冷静。“拖得了一时,又能逃过茍且偷生多久。这就是常大人护我周全的计策?”
“太子妃,有些话臣不便言明。总之,请太子妃殿下暂且忍耐,不日,太子殿下定会接您回京的。”
常胜深知太子妃看似柔弱,其实是个多谋善断之人。遂问道:“那太子妃殿下,想要臣如何做?”
想到皇权无情,与那处处危机四伏的深宫。即便再舍不得萧景飏,如今也只想保住江家。
她下定决心,口吻坚定道:“既然陛下容不下我,若我不死,纷争定然不会平息,与其波澜不断,倒不如一绝永患。我求常大人,帮我做出我已死的假象,让陛下相信我已不再人世。”
常胜连连摇首拒绝:“不可,那太子殿下那边,臣如何与之交代?”
江婉莹理解常胜的左右为难,可她别无他选。拔下文香发髻上的银簪,抵在脖间逼迫:“若你不肯,我只能真死了。”
常胜吓得急道:“可是臣的职责是确保太子妃安然无恙。而且待来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谁又能伤太子妃分毫。”
江婉莹讥讽道:“来日?今日还是明日,又或是一年两年,我哪有命等到来日。你觉得太子会为了一个女子,与陛下反目,父子失和?”她重重吸了一口气,低三下四求道:“求常大人,高擡贵手,放我离开吧!”
常胜唯恐江婉莹真伤到自己,不得不暂且应下。“好,臣答应便是。”
江婉莹哪敢轻易相信,“还不快,放我离开。”
常胜起身,朝马车望了一眼,“眼看快出城门了,待出了京城,臣自会放行。”
江婉莹不作声,若常胜出尔反尔不愿放行,她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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