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雍州唐家
随着小女孩眼皮永远的垂下,季棠感受到周遭景象开始生出崩裂毁灭的迹象，黑色的气息仿佛巨兽，将目之所见的一切蚕食吞噬。
一切分崩离析,她被向外驱逐。
耳边再度出现煞鬼因愤怒而生出的尖叫声音。
但是这一次,季棠从那些尖叫之中依稀辨出些话语来：
“不，不想死......”
“想活下去......”
“想看见，太阳，月亮......”
这些煞鬼留存于世间,徘徊不散,未能消泯，所在意执着的事情,并非是杀虐,什么并非是复仇......仅仅是,想要看到一片天光。
一片明亮的，自由的，属于它们，而不会被昏黄烛火剥夺的天光。
然而便是这样微小的愿望,在这一时刻也难以得到满足。
季棠擡头，看向头顶那一片封闭住的,颜色漆黑，将整个黑城所围覆起来的护城机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这瞬间，做下一个极为大胆的抉择。
不是去感受,去调动周遭的怨煞之气，不是去理解它们,也不是去与它们对抗。
周遭尚且能够使用的灵力不再充沛，也只够她斩出一剑——
朝露剑剑锋指向头顶,裹挟着锋锐的气劲，一剑破开头顶那个漆黑的壳子，带来轰然开裂的声响。
一轮清透的，带着几分幽幽的素白月色，从裂开的缝隙之中洒朝下来。
好似初冬扑簌簌的落雪，在黑暗中莹莹闪光。
这样的闪光几乎在瞬间便吸引了盘踞在黑城上空的怨煞之气，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如鱼碰见鱼饵，悉数向着那破开的黑铁裂缝处游去。
无数的怨煞之气力量堆聚在一起，瞬间便将已经生出裂缝的护城机关顶破，让它分崩离析，轰然有向下塌陷之势。
季棠似乎听见虞紫鸢的声音，微微侧头看过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道力量拉扯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
在她先前所站的地方，一块巨大的黑铁碎片轰然落下，深陷着砸进地面。
“直接把它们全放了......”
虞紫鸢的话语有几分明显的断续，气息并不均匀，“论不顾后果，你可真是比我要强多了。”
季棠：“......”
虽然虞紫鸢的语气是夸赞，但是听起来总是有着那么一两分的怪异。
她没有说什么，维持了这么久的阵法，再加上最后的那一剑，早已将她身上全部的力量耗尽。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紫鸢身上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两人便这样看着那些黑色的煞鬼怨气，一次次的冲撞，彻底将颜色漆黑的护城机关打开，让夜月的光辉重新落入这座漆黑的城池之中。
沐浴到月色光辉的黑色怨煞之气，似乎变得平静许多，它们不再攻击所见的普通百姓，也不再愤怒的尖叫，快速的蹿动。
好像就那样悬停在半空，要和这群人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身后传来赫赫的风声，季棠和虞紫鸢循声回头，正好看见一名皮肤微黑的少年掠过屋顶，轻巧的落地。
在落地的瞬间，少年左侧膝盖便跪下，腰脊挺得笔直，看向虞紫鸢，声音掷地的道：“属下来迟，让大人陷入险境，还请责罚。”
“......江飞羽？”
看到少年出现，虞紫鸢也明显的怔愣了一瞬：“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属下奉命在这附近围杀病鬼，正好碰上无霜姐姐，听闻右使遇险，便跟来了！”
少年擡头，莹蓝色的眼珠有几分明亮，望向虞紫鸢的神色满是憧憬。
也就在这时，无霜紧随他后赶来，看到尚且无事的季棠，虞紫鸢二人，稍稍松了口气，行礼道：“右使，季姑娘。”
“自黑城封闭之后，我便带着咱们的人在黑城周遭徘徊，希望能够寻找进入的方法，正好碰上江公子。”
她看出季棠和虞紫鸢状态的虚弱，因此未用两人询问，便迅速的汇报着这几日的情况，“以及......雩州花家的花鸿雨，和太行州箫家的箫景策。他们各自带了数百花家弟子与箫家弟子，在护城机关破开的时候，与我们一同进来了。”
花鸿雨和......箫景策？
这两个人名让季棠愣了一瞬。
花家当时也驻扎在距离烟雨集不远处，只是没有唐家那样近罢了，这件事情她们事先是知晓的。
但是箫景策怎么也在这里？
之前问唐千灵的时候，唐千灵分明说他已经回去太行州......
向着无霜背后的方向去看，确实可见穿绛红颜色衣衫的花家弟子，与穿青蓝颜色衣衫的箫家弟子。
“怕不是等得急了，来要解药的。”虞紫鸢笑了一声，冷冷的说。
听到这话，季棠看向虞紫鸢。
在之前的时候，她很明确的便表示过对于雍州唐家和雩州花家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对于雍州唐家的原因，季棠大概算是了解了，而雩州花家......
“花海楼，与花家......有着血缘上的关系，是吗？”季棠问。
这冷不丁出现的问题让虞紫鸢愣了一瞬，面上流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不过她倒也没有隐藏：“是。”
“若要论起血缘亲疏来，花鸿雨，某种程度上与她也算是姐弟，只不过花云山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这个女儿。”
“为什么？”季棠询问。
“为什么。”虞紫鸢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低低的发出一声轻笑。
“只因她的母亲是妖灵化作人形，她是半人半妖的血脉......为世家所不容罢了。”
“若非花家不接受她，她也不会在丧母之后四处流离；不四处流离，便不会被当年下山的柳元初捡到，带回歧元山；不去歧元山，便不会在某一次的出山游历中，撞上雍州唐家，最后落得满身筋骨被碎，无人援救，双眼也因此失明的地步。”
“你知道她在雍州唐家都遭遇了什么吗？”季棠问。
“......不知道。”
虞紫鸢闭上眼，沉寂了片刻才开口：“我遇见她时，她已经在魔域了，她是在烟州城里捡到的我。”
“我去歧元山，是因为我知道当年柳元初没有去救她；我给花云山下毒，也是因为同样的一份怨恨。但是她从未告诉过我她在雍州唐家的那段时间究竟遭遇了什么......她不愿意说，我便不敢追问，只能在这些年里暗中调查。”
“雍州唐家擅机巧暗器，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研究械奴——整个九州都以为他们只是制造了人形的傀儡，就连他们自己家的大小姐都这样认为......然而如今，看起来却好像并非如此。”
“那些械奴，恐怕都是活人生生改造训练出来的吧！”
随着虞紫鸢话音的落下，头顶悬空飘荡着的黑色煞气好像应和似的，有了反应。
它们缓慢的聚集着，向着黑城内城的方向簇拥而去。
看到这样的变化，季棠才想起来，距离唐千灵离开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而她一直没有回来。
“我们得去内城。”
季棠看了身侧的虞紫鸢一眼：“你......”
“我要去。”虞紫鸢几乎没有思考，便迅速的做出回答。
“好。”季棠点头，没有说什么，从暂时休息的地方起身。
有了先前被落下一步的经验，无霜毫不犹豫的跟上来两人。而一直待在虞紫鸢身后，没发出什么声响的江飞羽竟然也随之跟了上来。
虞紫鸢留意到他，微微拧眉：“你去盯着花鸿雨和箫景策，看他们在做什么。”
面对虞紫鸢的时候，江飞羽的态度十分乖巧，甚至可以算得上乖顺，与之前季棠和闻承霁在烟雨集时所见到的阴沉凶狠状态完全不同。
“正着人盯着呢，他们带着自家的弟子在城里救人。”他挠了挠头，眸光十分清澈的回答。
话音刚落，几人余光便瞥见两道眼熟的身影在不远处落地。
正是花鸿雨和箫景策。
看见季棠和虞紫鸢，花鸿雨停顿了一瞬，向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季姑娘，虞姑娘。”
他没有提“解药”二字，好似这件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只道：“家父让我来帮助二位。”
“帮助？”虞紫鸢嗤笑一声，“我们要去掀了雍州唐家，你也帮吗？”
花鸿雨没有说话，表达出来的态度却像是默认。
季棠缓缓的走过去。
她看着花鸿雨，停顿了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季姑娘请说。”花鸿雨道。
季棠道：“裴州季家灭门，这件事情，雩州花家是否知情......或者说，参与其中？”
这个问题让花鸿雨愣了一瞬，但怔愣并没有持续太久，神色也算不上意外。
似乎是猜测到季棠终究会问到这个问题一般。
“知晓。”他点头，“当初明剑宗百问川底出现预言，家父便得知了消息。而我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当初雩州花家并未出手拦阻的一份愧疚。”
他缓声道：“季姑娘因何而去魔域，花家最清楚不过。”
“但若我此刻反悔，不愿再给你们解药了呢？”季棠道。
“......那也是应当。”花鸿雨道。
“若是我，得知有人眼睁睁看着整个花家覆灭而亡，却不愿意出手相助，甚至连提前告知都没有，我也会心生愤恨。”
......
季棠沉默了片刻。
若是花鸿雨所说并非虚言，那么雩州花家对于季家灭门之事，应当是知晓，但并未有所动作。
“你告诉我，有谁参与其中。”季棠道。
“不知晓。”花鸿雨缓缓摇头，“家父说，当初明剑宗剑堂堂主发来一道传讯，邀请各家家主会见商议.告知预言之后，除了箫家家主发出明确的反驳之声，其余各家都......保持了沉默。”
他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箫景策，话语继续道：“所以，除了能够明确确定箫家并未参与外，其余的，便是家父也不清楚了。”
·
等到季棠与花鸿雨的对话结束后，一直候在旁侧的箫景策才缓缓出声。
他的神色微沉，话语也十分简短明确，只道：“我同你们一起。”
季棠和虞紫鸢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息，体力也恢复不少，几人向着内城的方向而去。
经历过煞鬼出现的这一遭，黑城的街道上几乎没再有什么负责巡逻的唐家弟子，是以一路畅通无阻。
而到达内城与外城交界之处时，果见诸多怨煞之气聚集在门前，窸窸窣窣的一片。
“我来。”
箫景策握住身后所背负的宽刀，刀气横扫，没有半分顾忌的施展招式。
刀气撞上漆黑的铁门，破开一道缝隙。
他又补了一刀，两刀叠加，黑色的铁门塌落，让原本聚集在门前的怨煞之气冲了进去。
在黑色怨煞之气冲进去的瞬间，两侧墙壁之上机关开合，无数精铁铸造的箭矢飞射出来。
幸而怨煞之气没有实体，这些箭矢也只是自它们之中穿过，而后齐刷刷的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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