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窄长的通道在这一瞬间变得像是刺猬的脊背,几无落脚之处。
箫景策沉默无言的以宽刀劈斩过去,扫断那些深扎入里面的箭矢。
几人终于踏入内城。
雍州唐家的内城与外城并不相同,整个内城看起来是设有特殊的机巧保护,因此在外看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座高耸的尖塔,而头顶一轮明亮的圆月,洒朝以光辉落下。
对于他们的进入,内城之中并无人拦阻,因此几人很顺畅的便到达了这些建筑物中最高的那一座楼塔之下——
据唐千灵所说,这座楼塔乃是雍州唐家的象征,家主便居住在这里。
却接近楼塔,周遭的声音越是静谧,好似整个内城之中,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然而就在几人走到塔楼之前,准备破开那扇漆黑的门墙之时,江飞羽突然做出反应,手中一道金针飞出,精准的落在一个距离几人不远处,高高跃起正准备发动攻击的男孩眉心。
男孩穿着雍州唐家深蓝色的衣衫,双眼目色空泛,在眉心被金针击中没入之后,原本的动作被迫中止,整个人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掉到地上,抽搐了片刻,挣扎着似乎是想要站起来。
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眉心的那一根金针,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雍州唐家的械奴?”看到那男孩,花鸿雨迟疑了一瞬,有着几分惊讶的出声。
好似为了应答他似的,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不断的有同样穿着的孩子从周遭黑暗的阴影之中走出。
他们的个头不一,年岁看起来有大有小,但神色无一例外的都空洞而麻木,仿佛只懂得听从命令的机械。
“果然是械奴。”江飞羽在看见这些孩子的瞬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厌恶,“搞这么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出来,真是恶心。”
少年五指之间瞬时出现数枚金针,准备了解它们,却被季棠出声打断。
“住手。”
手中提着通体透明颜色长剑的少女缓缓出声:“他们并非东西,他们是人。”
听到这话,江飞羽流露出几分茫然的诧异,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虞紫鸢。
“先别出手。”虞紫鸢吩咐他。
江飞羽立刻十分乖巧的将指间金针收起来。
“他们原本都是无辜之人,是被改造训练,才变成这般模样的。”季棠说,“如若可以,还是尽量不要伤害他们。”
“......我来吧。”花鸿雨道,“雩州花家擅幻术入梦,我试着以幻术造景来拦住他们。”
季棠看了花鸿雨一眼,有些意外。虞紫鸢则直接对江飞羽下命令:“你留在这里。”
她道:“若是最终拦阻不住,便杀。”
“是。”江飞羽看起来神色明显的有几分不太高兴,但还是十分听话的答应了。
另一边,箫景策已经打开了塔楼的门,并且试验过通道的两侧,确认没有什么暗藏的机关或者箭矢。
四人踏入塔楼,沿着旋转的阶梯一路向上。
作为黑城内城最高的一座塔楼,它看起来几乎有二十几层。然而一直走到第十层,所见的情况都与外面一眼,十分的寂静,一路走过来竟然也没有什么设防的人员或者机关。
但越是这样,几人便越是提升警惕。
箫景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很沉静的在前面开路,无霜则落在最后,将季棠和虞紫鸢护在中间。
走到第十五层的时候,向上擡头,却赫然看见一道纤瘦的,穿深蓝色衣衫的女孩身形。
她无声的站立在十几阶之上的楼梯拐角处,左侧是一颗镶嵌于墙壁之中的照明珠,因此即便头微微低垂着,五官的轮廓却也在这珠光映照之下清晰而明确。
“......师父。”
再度看见花海楼,虞紫鸢终是没忍住,话语有几分滞涩的出声。
而走在最后的无霜,听到虞紫鸢这句话,目光随之擡望过去,看清花海楼面容的一瞬,也不受控制的轻呼了声:“前任右使大人?”
但花海楼对于这两道声音没有半分反应。
女孩只是沉静的站立在珠光旁侧,一动不动。而在她的身后,一道人影将照明珠的光亮遮挡。
“你们果然来了。”
花海楼身后的人影出声,微微低沉,且不陌生。
虽然光线被遮挡,但是仍旧能够看清他额头上所束着的护额,以及那双看起来与唐千灵有七分相似的眼睛。
雍州唐家,唐衍。
唐衍微微垂眸,以俯视的角度看着阶梯之下的季棠,没什么波澜的轻声道:“早知今日,当初在明剑宗,戒律堂那一次,便不该放过你。”
他的目光轻扫,掠过虞紫鸢,落到站在最前的箫景策身上。
这次倒是有了几分流于表面的惊讶:“箫公子怎么也来了?莫不是来找千灵的?”
“我那妹妹生了病,这几日不便见客,箫公子还是请回吧。”
箫景策没有接话,只擡手以宽刀指他:“我父亲因何而死?”
“太行州箫家之主?”
唐衍听到这问题,流露出些许疑惑,“箫家主难道不是因为修行出了岔子,灵力逆冲走火入魔,经脉崩裂而身亡的吗?这件事情,整个九州皆知——而且还是你们箫家自己说的呢。”
箫景策没有说话,但手中的宽刀仍旧指着唐衍,似乎心中存着一种极为笃定的想法。
唐衍嗤笑了一声,对于站立在自己身前的花海楼发出命令:“拦下他们。”
花海楼当即身形瞬动,从阶梯上飞掠而下,逼至几人面前。
箫景策首当其冲,便与她对上。
银针与宽刀,一方最为纤细轻巧,一方则沉稳不受撼动,两相交手,只有轻快的碰撞声响在晦暗不清的楼梯通道之中响起。
另一边,虞紫鸢的出手倒是利落,手里的银针直接对着上方唐衍的位置甩过去。
而唐衍对于这种银针的攻击似乎早有防备,手中法器轻弹,在面前形成一道阵法屏障,将向自己而来的银针悉数阻挡。
这让虞紫鸢凭空的生出几分怒火,指间再度化出数根细长的银针,准备抛掷出去。
却被季棠一把扣住手腕。
“这样做没用。”季棠侧首看虞紫鸢,摇头轻声道,“就算你杀了他,也不能将她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
“她”指的是花海楼。
“这种状态”指的是被命令所控制,没有自主意识的状态。
季棠所说的话虞紫鸢心中再清楚不过,但情绪上却很难压制这种愤怒——看到花海楼在这样的状态下,听从任何一个人的命令,都会让她恨不得将那个人碾做粉霁,碎尸万段。
“属下愿意为右使分忧。”
在两人身后,无霜轻声开口:“困难的事情我帮不了二位,但是在这里看住唐衍,并且保障前任右使大人的安全,还是可以做到。”
无霜的主动请缨让虞紫鸢有几分惊讶——因为无霜很明显是闻芥留下来用作帮助和保护季棠的,这一点在当初分配的时候她便清楚了。
星岭的人对于左使的命令向来服从,从未有过违逆。无霜能有这样的话说出口......
“左使吩咐过,若我愿意,可有一次自行做出抉择的机会。”
无霜轻声道:“右使大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星岭伤药丹丸的需求,从未有过短缺,这也使得属下数次危险之时,性命得以保全。”
“再向上恐怕以我的能力,也并帮不到二位什么,因此右使大人和季姑娘便当我是贪求生存,为自己做了一次抉择,不愿再向上吧。”
贪求生存。
械奴无知无觉,对命令有着绝对的盲从,再加上随时可能掏出未知机巧暗器的唐衍,留在这里与继续向上的哪一个危险性更大,还真不好说。
无霜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步向前,双手结印生出阵法,将唐衍困束在原地。
......
季棠抓住虞紫鸢手腕:“走。”
十五层的位置,再向上没有多少,便到达了顶层。
然而与两人所料想中的不同,顶层并没有设置的房间,进入之后目之所见的只是一条狭长通道,两侧照明珠的光亮幽幽绽放。
而行至通道尽头,只是一扇半窗,探头可以看见头顶被月色映照得有几分深蓝的夜色天穹。
“没有门......”
虞紫鸢的反应极快,凭借着之前的经验,开始动作迅速的摸索漆黑的墙壁,查看与周边是否有不同之处。
然而只摸了两块,便眼见着掌下的墙壁塌陷下去,随即密密麻麻的纤细针雨从那墙壁之中齐刷刷的飞出。
季棠眼疾手快,当即将虞紫鸢向后拉拽,然而随之飞出的并不只有纤细针雨,还有浓重的白色雾气。
“是毒!”
虞紫鸢脸色极为难看的骂了一声,当即拉着季棠向通道尽头的半窗跑去。
两人翻身而出,单手撑着窗沿,硬生生等到毒气淡去,又吃了虞紫鸢随身携带,可解百毒的丹丸才重新翻回来。
两人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这一次屏息凝神,没有再轻举妄动。
然而安静了片刻,却有沉闷的震动声响从两人右侧的黑色的黑色墙壁传递而来。
这震动的声响并非稳定的持续,而是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一会儿有一会儿无。
季棠想了想,以灵力从墙壁上卷过一颗照明珠,向着那处震动的墙壁砸过去。
被照明珠击中,墙壁传递而来的声响顿时停止。
片刻后,突然变得有几分急促起来。
“是不是......有人?”
听着这动静的变化,虞紫鸢微微蹙眉,看着季棠,神色之中几分疑惑。
季棠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手中的朝露剑,直接擡手落剑,剑锋斩在那堵声音响动的漆黑墙壁上。
她这一剑所用的灵力并不多,但是剑气还是在墙上留下深刻的印记。
位于墙壁另一侧的人似乎是听到这声音,便不再砸墙,震动止息。
季棠看了虞紫鸢一眼,所调动的灵力更多了些,挥斩而下——
在剑锋破开黑铁铸造的墙壁之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向着半窗的方向退去,再度在窗外藏匿身形。
过了片刻,烟尘散尽之后,明显的听到带着几分疑惑的少女声音从半窗之中传递而出:“咦,怎么没有人......?”
声音并不陌生,甚至还有几分熟悉。
是唐千灵。
但季棠和虞紫鸢还是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确定除唐千灵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和变故,才重新回到半窗之内。
两人花了些功夫,在没有触动其他机关的前提之下,将唐千灵放了出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永远被关在里面了。”
获得自由的第一瞬间,唐千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叹完毕,才看着身侧将自己救出来的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待季棠和虞紫鸢回答,面色一变,又道:“坏了,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外城的那些煞鬼之气......”
“已经暂时解决了。”季棠说,“它们现在不再攻击城中的百姓,但若是想要让它们彻底消失,还是要解决它们出现的根源。”
“我知道。”
说到这,唐千灵面色明显的沉默了几分,“我去见了阿爹,我也将外城的情况告知了他,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关了起来。”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你们所揣测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对的。”
外城之中煞鬼的出现,的的确确与雍州唐家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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