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荒岛像是曾经的小渔村,一切又要从头开始。对一般人来说,应当是噩梦,可对他们二人来说,若能走出过往,未必不是新生。
云碧屿收好海神石,出来几日,已然想回流云峰了,与云彻与洛琼雪告别。
云彻撑着把素淡的伞,与洛琼雪走在雨中,看着如注的雨幕出神。
这便是仙魔之战的结局了吗?不费一兵一卒平息了战火?他应该开心,可他知道摇光真正的结局是惨败,眼下的平静更像是风暴前夕。
曾经为了接近她,他推演过她的前世今生,因此也知道,她的结局。
可他如今不愿让她受伤,想和她一起面对危险。
可更多细节,他也是不知晓的。
洛琼雪见他出神,以为他也想回流云峰了,“此事已了……”
云彻温润的音色宛如冷泉之水,轻轻打断了她,“战事已定,不如簌簌随我一同回流云峰可好。”
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是安全的。
可这时,雨中传来一道加急灵符,冰冷的雨珠被飞速切开,冷水与灵符溅进她手中,她打开:流桑已攻陷北方边境,速回。
洛琼雪目光瞬间一滞,北方……
可先前为了应对倾巢而出的魔族,北方主力军已南下。
即使现在立时回援,从南到北,路途遥远,路上也会耗尽精力,况且最坚固的边境沦陷,再加上摇光战士本就善守不善攻,无论如何,这一战处于劣势。
可流桑虎视眈眈已久,为何突然出击,为何会知晓摇光应对之策?
此时突然出击,像是拿准了摇光无法快速反击,也是攻击的最好时机——也确实是最好时机,毕竟魔族已退,前来支援的势力已然准备回到北方。
所以,流桑突然发难,真正导火索是,知晓魔族不会再犯,可退兵一事只是口头约定,尚未达成协议,流桑动作如此快,更像是安插了眼线在身边。
首先排除云碧屿和云彻,排除曲余年、曲向梦,他们为回忆所困,连荣华富贵与后世声名都不在乎,更不会成为谁的棋子。
排除下来,便只剩紫苏和玄鹤了,这两个人,亦正亦邪,她对他们也不甚了解。
可究竟谁是,眼下也无法查清。
云彻看完密信,道,“我即刻动身,去昆仑求援。”
“流桑现在只有野心,综合战力并不强。他们的战神沉眠已久,此次定然不会出战。”
洛琼雪没问他用什么方式能请出避世的昆仑,但总归多一些胜算,便叮嘱:“万事小心。”
云彻清隽的身影立在雨中,凝视她片刻。
他本想,接下来也要陪着她,与她一同面对危险,可眼下战况危急,又不得不分开。
他想起了仙尊之死,他不知道下一次危险何时出现,但他总是不放心的,也叮嘱她,“簌簌,答应我一件事。”
“留在北方战场,别去魔……”
可他说出口时,却遽然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扼住喉咙,他感觉胸腔中的气息在急速流失。
脑海被一只无形的手翻搅起来,像是在检查他脑袋里的记忆。
顷刻间,雷电交响,暴雨如注。
再强者,于天地之间,也如沧海一粟。
试图改变历史,扰乱天地法则,自会有天降刑罚。
云雾笼罩在二人之间,云彻握住伞柄的指尖发白,素白的伞无力的微微倾斜。
洛琼雪忙握住伞柄,疑惑的看向他,那一眼,温柔又清冷,美得像镜花水月。
他眼眶发红,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字一顿,颤抖着声线:“……别去……魔……域……”
洛琼雪虽有疑惑,但见他郑重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魔族已退,魔族有何可去。
“答……应了……可要……做到……”
她向他靠近,想问他怎么了。
他却忽然推了她一把,消失在她面前。
洛琼雪撑着伞,怔立在原地,似在茫然,他为何离开得这样急,或许他去昆仑了,便也动身往北方。
离开时,却未发现,身后的海水已被侵染得深了几个色度,海底深处涌动起墨红。
而此刻,云彻并没去昆仑。
他方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身死道消的丑态。
滚滚天雷在竹林上空聚拢起来,鸟雀惊飞。
云彻摔在泥泞里,衣衫被冰冷的暴雨浇湿,素日不染一尘的青衫深陷进泥泞里。
他先前讥讽时微明我行我素,自会有天降刑罚,可万俟期归并无记忆,时微明不知道曜宁仙尊的结局,他即使露面,却并未改变历史。
带了记忆的人,才最容易改变历史,引来刑罚。他明明知道的,他明明想和她一起面对困难,避免刑罚的,可分离之际,他无法做到明明知道她将有危险,自己却置身事外。
说出口的那一刻,像是被天道强行抽空了力气,可是看到她温柔看过来的那一眼,他又有力气说出来了。
倘若她不会孤身入魔域,便不会战至力竭,更不会以仙灵镇压魔域。
更不至于此后无数次转世轮回重生,都无法动用全部灵力,再努力也修不成仙,日后在衍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艰难,不会被人欺负,不会被逐出师门……
倘若真能改变,那她便不会成为仙境之劫……
那么,他们应当也不再对立,他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求娶她?
可他像是忘记,改变这一切的前提是——世上再无他。
纵知天命难违,纵他以天命为道,此刻却也妄想为她逆了这天命。
*
五百年后的昆仑仙境。
神木繁盛,万古长青,此刻却也渐渐泛起了萎黄,一派凋零之相。
枯黄的叶打着旋飘落,落在棋盘上。
谢沧舟的目光一顿,执起落叶。
棋盘对面,头发苍白的老者手中棋子落到地上,怔然道,“神木枯萎,当今世上能影响神木的人只有一个。”
“这意味着……”
谢沧舟面色倏地冷凝:“他真是疯了。”
“召集众长老,打开溯世镜。”他身形如冽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他先前见谢行简修为久无进益,心思已不在修道上,才故意放他下山,只希望他能早日解开心结。
可如今心结未解,命也要搭上。
可他便是要死,也要死在这些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者手上。
*
同时,五百年后的衍华仙山。
众弟子:“恭喜空青仙君出关。”
空青仙君看向一旁的掌教真人,“我交代的事,掌教可还记得。”
掌教真人:“记得,都记得。”
空青仙君轻颔首,正要转身,掌教真人忙道:“你看这几个,都是近段时日招的弟子,天资都不错,你既已出关,不如新收几个?”
如空青仙君这般境界地位的长者,门下弟子如云,弟子都能收弟子了,可空青仙君却只有一个已经叛出师门的弟子,也太寒碜。
空青仙君却并未停下脚步,还是欲往山下。
掌教真人:“你才出关便离开,何事如此匆忙?”
空青仙君淡淡道:“尽师长之责。”
掌教真人狐疑,“什么师长之责不能留在衍华?”
不过一息,空青仙君已出现在山脚,雪白的袍角忽而顿住,他面前有一只蝴蝶扑棱着翅膀,被困在网上。
他本是行色匆匆,此刻却驻足。
片刻后,网被解开,蝴蝶也飞远了。
*
五百年前的摇光仙境。
洛琼雪走了没多久,便有一玄衣男子凭空出现,挡在她面前。
洛琼雪:“穷奇?”
他平日不是总躲着自己吗?她以为穷奇厌恶了战争,故而此次出行,故意未带他。
待此战结束,她本想新寻一只战兽,可穷奇忽然出现。
穷奇:“仙尊,不可去北方。”
洛琼雪:“为何?”
穷奇:“仙尊难道未发现,瀛海已被魔气浸染,瀛州的土壤也正在被魔气吞噬。”
洛琼雪逡巡四处,只见树上的叶,已然开始凋零,地上鲜美繁花,泛着不同寻常的墨红色。
洛琼雪面色一冷:“魔族公主不是说退兵吗?怎么会这样……”
穷奇:“或许魔族公主不想战,可魔族有人想战,故而放出魔窟魔气。”
洛琼雪面色苍白:“魔窟魔气,乃极凶极恶之怨灵练就,魔族便不怕被魔气侵染得毫无理智?”
穷奇:“我也不知,可若不阻止魔气外溢,必须要前往魔域。”
她祭出莲华,正要动身,却忽而停下脚步。
穷奇:“有何不妥?”
洛琼雪:“可我答应了一个人,不会去魔域。”
“此事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北方为重。”
说完,她继续往北方前行。
穷奇却喊住她:“云彻公子无非是担忧仙尊安危,有我相助,以煞止煞,魔气根本不会影响你我。”
洛琼雪握起拳。
穷奇:“仙尊可是怕了?不战而逃,倒不像是我认识的仙尊了。”
“魔气肆虐,不仅摇光仙境,其他九境,乃至九州也会被魔气侵袭,天道将倾,承诺重要,还是天下万民性命重要?”
洛琼雪闭了闭眼,攥着拳。
虽然云彻只说了一句话,可她从他的哀伤脆弱的目光中察觉出了他的意思。
云彻像是知道些什么,像是知道她此去魔域,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不知个中缘由,但是云彻眼中的担心真真切切,她才应下。
可是,魔气肆虐,苍生将有大难,她明明可以阻止的——
她何时也开始信起了天命?
她的命运,从来都是掌握自己手中。
不过是一战,她战过那么多次,何曾畏惧过生死?
“你可愿,随我一同杀尽魔域?”
穷奇:“仙尊教养之恩,穷奇愿永远追随仙尊,万死不悔。”
洛琼雪传信给帝主,告知此事。
穷奇幻出原形,双翼透明的巨兽抟扶摇而上。
穷奇背上站着位袍袂如火的仙尊,手执莲华,举世神威,举手投足,流露出飒然与柔和,她的眼中蕴藏着明朗山河。
彼时,洛琼雪不知,那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到自己所守护的秀丽山河。
穷奇也不知,他奔向自由的这一幕,他亲手葬送她的这一幕,会永远定格在脑海中,此去经年,成为不敢触碰的噩梦,堕入永世痛苦的深渊。
乃至画地为牢,终其一生去弥补。
*
洛琼雪杀进魔域,杀进魔窟,杀至筋疲力尽,她转身,穷奇却不见了。
魔族已被魔化的毫无人性,好像目之所及,都是她的敌人,在与她为敌。
衣袍染血,可她看不到,她的衣袍本就是血的颜色。
可她还能坚持,她给帝主送了信,加急灵符,送至北方不过几息,应当很快派出援兵,可她战斗了几个时辰,为何援兵还不来?
洛琼雪又杀了个魔,空隙间又给云彻传了信。云彻去昆仑搬救兵,若是收到信,应当很快会来支援。
可那道灵符才飞出魔域,便被穷奇发现了。
穷奇站在岸上,漠然销毁了她求援的灵符。
他看着将亮的天际,很快,他便能得到永远的自由了。
*
时微明与危止站在流云峰日晷前,危止以神力催动,晷针却纹丝不动。
“我来时,你来时,都已使用过时间之晷,再次使用,当耗尽双倍的神力。对于一个人而言,难以做到,但合你我之力,可以。”
时微明掌心微擡,注入神力,晷针颤动。
在四周流转起空间咒印时,时微明却将手放下了,“我还要等一个人。”
危止却继续注入灵力,晷针再次飞速转动起来:“时光流转已经开始,不传送一人,是停不下的。”
危止:“要么,先送我离开,你留在这另想办法,要么,和我一起离开。”
时微明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他刚想送危止离开,却骤然觉身上幻心咒颤动。
能对施咒之人有这般影响力,她现在应当极为痛苦。
甚至比上次在剑冢时,感受到的颤动更为强烈。
她又去做什么了?
临别前,不是特意叮嘱过她,不要以身犯险?
这般痛苦,她承受得住?
时微明眼中戾气陡升,强行劈碎时空阻隔,正要离开,危止拦在他身前,“你可知,这次停止,意味着下一次离开,便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驱动了?”
去哪再找两个双倍神力?
今日,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时微明眼底冰冷,“我去去就回。”
危止却岿然不动,他为时间之神,虽然现下还未完全恢复,但是也足够知道这个空间既定的结局,自然也知道洛琼雪的结局,他这一去,要是见到她的样子,怕是会屠了魔域,忘记回来。
若真听了时微明的,他们都要被困在这里。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二人都知晓对方毫无退意,同时拔出刀。
时微明唇角泛起冷意:“你敢拦我?”
危止:“我在救你。”
两刀铮然相击,激起气流回旋震动,霎时有气吞山河之势,每一刀都是极狠极快的杀招,显然两人都想速战速决。
危止来到此处,本就是被心魔所扰,此时尚未突破,神力也未恢复完全,很快被时微明刺进身体。
时微明与他同宗同源,可实力却比想象中还强。
他到底是谁?
危止被赤穹刀刺中,已经被伤及元灵根本,可就算是伤及,也不该被有如此威力——他不敢置信的感觉自己的元灵在一点点碎裂,向时微明的方向靠近。
“同宗同源……”
“原来如此……”
被融合之前,危止终于想起全部的记忆,为什么自己会生出心魔,来到此地。
幼时,帝主发现时微明是双魂一体,时微明并非谪出,为了便于控制,便将时微明体内的一魂抽出,锁在书房,培养成一把好用的刀。
他知道时微明的存在,时微明却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受帝主之命留在曜宁仙尊身边,以什么方式留下,自然是做她的炉鼎。
他没有感情,也不屑于研究这些男女之事,便分出一部分灵识,投放在曜宁仙尊身边,那部分灵识便是万俟期归。
万俟期归作为自己的一部分,会无条件听命于自己。
可万俟期归,待在曜宁仙尊身边没多久,便生出了自主意识,还生出了热烈的感情,甚至愿意为她赴死,对待自己的命令也越来越敷衍。
万俟期归灵识消散之际,危止终于将灵识收回,融合入身体,万俟期归那点不重要的感情,也一并被融合。
可危止那时并不知,那是心魔的开始。
回到流桑之后,午夜梦回,却总会想起那个红衣女子,在他爱意越来越控制不住时,终于决定再去见她一面,却得知曜宁仙尊已经死了。
知道此事后,他更加控制不住相思之情,开始画她的模样,他被帝主培养成一把刀,自然未曾学过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初时画的自然是不堪入目,帝主看到了也认不出他在画什么,可想的多了,画的多了,便也有了几分神韵,随着他画的越来越多,她在脑海里越来越深刻,画的也越来越像,这是被帝主发现,还差点被时微明看到,帝主一怒之下,抹去他记忆。
他忘记了她,感觉心中空了一块,终于生出心魔,偷偷回到摇光的过去,寻找答案,可他本就神力受损,回到过去之后,又因神力消耗过度,被打回原形,然后被曜宁仙尊捡到。
危止彻底融入时微明体中之时,时微明才知道,原来幼时见到的密室,不是父亲的密室,而是危止的密室,那画像上的剑修女子,便是曜宁仙尊。
可这些记忆,对时微明来说,遥远到陌生。
双魂重新融到一体之中,磅礴的力量在体内流窜,汹涌到像是超出身体负荷,让他意识都有些混乱,他隐约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他一回想,便开始头疼,转瞬便陷入了黑暗中。
地面上两人融为一人,日晷法则不可破坏,最终强行将时微明送入时空之门。
*
天色微亮,魔窟彻底安静下来。
穷奇一夜未眠,此刻已然卸掉伪装的人性,面无表情的踏入魔窟。
可才踏入一步,脚底触目惊心的血迹让他停住了脚步,他微蹙眉,有些不适。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魔窟已无一生灵。
他在血迹最多的地方,找到了那柄熟悉的剑,剑上也已血迹斑驳。
他试图将剑拔出,空气震颤起来,剑的上方浮现出几行小字。
“如今魔气肆虐,余为镇守魔域,仙灵四散,不负天下,却负摇光,后来人若见,望将此剑归还流云峰,护摇光万世太平,不胜感激。”
穷奇心想,相识一场,临终遗愿,他自然可以顺手做到。
穷奇收好剑,越过海域,重新踏上摇光的土地之时,却发现头顶阴雨连绵,脚下一片荒芜。
他这才意识到,曾经盛极一时的摇光仙境,已然全族覆灭。
他竟是连她的遗愿,也完不成了。
*
五百年后,摇光。
容簌衣再次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长空被阴云笼罩,如在梦中。
天还没亮?
还在战吗?
容簌衣下意识握了握剑,却握到微凉的手指,时微明攥着她的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现在已回到了五百年后已经陨落的摇光。
果然失败了吗?
这便是最终结局了吗?
这便是所谓,天命已定吗?所有的结局,无论如何努力,都注定无法改写。
谢行简、云清屿也在不远处醒来了。
云清屿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那日分离之后,她回到流云峰,将海神石献给父王。
那时北方已沦陷,帝主整日愁眉不展,见到海神石却露出一丝带着希冀的笑,“阿屿果然是最聪慧的小帝姬,有了这海神石,摇光或许真的能得救。”
可没过多久,摇光便全盘沦陷,帝主甚至以上神之力献祭,结出结界,守卫摇光。
云清屿是唯一一个被传送出来的帝姬。
如今再走了一遭,那些不被注意的细节,在她脑海中明晰了起来。
——海神石可使沙漠变绿洲。
——摇光或许真的能得救。
帝主曾让她与海神石建立共鸣,她往土壤中注入灵力,试图寻找海神石的踪迹。
须臾,土地裂开几道裂缝,千丝万缕的金光穿透黑暗,穿透阴云。
金光闪闪的神器破土而出。
那竟是一幅画卷,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上面画着盛世摇光,万里山河。
展开之后,画上的景物在迅速消失,却有越来越多的光辉笼罩在这片大地上。
此刻,金乌升起。
时微明似乎觉得脚下异样,低头看了一眼,贫瘠的沙石变为松软的沃土,一颗颗嫩芽破土而出。
容簌衣的眼泪坠在枯竭的池畔中,干枯的池底涌动起波光粼粼摇光之水。
心怀希望,摇光之水便永远不会枯竭。
云清屿见摇光复苏,喜极而泣——可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谢行简站在不远处,嗷嗷待哺的雏鸟摔到了他衣袖上,他腾空而起,将幼小的鸟放回鸟窝里。
从此处往下看,是苍生复苏之景,他想起了最初修行时的道心。
他本想为她改写结局,他以为自己从此会被天道抹杀。
可他醒来的这一刻,便知道,她还是去了魔域,他没能改写结局。
她还是她,危险,死亡,又怎会让她后退?
原本是他救她,却又变成了她救他。
久未进益的修为,好像在此刻,有了突破。
昆仑衡世,顺应天命,为的并非眼前的盛世,而是万古长青。
他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以后,他还想与她并肩而行。
可凭空出现的青年却抓住他手臂,“随我回昆仑。”
此时,容簌衣感觉体内的束缚消失了,境界已突破元婴,灵脉筋骨变得更为坚韧,体内灵力前所未有的丰沛。
她想起了时微明的毒,看向他,却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的土地裂开缝隙,涌动起河流,宽阔的河流横亘二人之间。
时微明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神力全然恢复。
可他的目光被她吸引了。
蝴蝶破茧而出,振翅而飞,停在她指尖。
她面色苍白,笑中带泪,可繁花盛景间,她是唯一的绝色。
黑夜漫长,他们已经走过。
纵使天命难违,乾坤已定,可走下去,最炙烈的光,正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风摇落芽瓣,结下它的种子。
万般困厄,见草木荣华,已随风消散。
翠峰绵延,百川流淌,荷芰芬芳,蝴蝶漫舞,一如画中。
可山河明朗,画图难足。
何其有幸,能以此身,见证这盛世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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