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侍见到他,跟他说了容簌衣交代的话。
他心脉之伤养好之后,才见了她一次,她便离开了流桑。
他心底升起淡淡的烦躁。
谨言道:“帝主大人可要派人盯着她?”
时微明:“不必了。”
她刻意说了处理完回来,他相信她,也克制着去衍华的念头。
她身上有幻心咒,无论是他找她,还是她找他,都是极简单之事。
总不至于找不到回来的路。
*
容簌衣回衍华后,直接去了瞻清峰。
瞻清峰上设了阵法,她未曾想离开后那阵法都没换过,轻易便进来了。
她在门外驻足,这是她和空青仙君断绝师徒后第一次回来。
忽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既然回来了,何不进去。”
容簌衣微愣,转过身,见一袭雪不染尘的空青仙君,但他面色如常,甚至比上次见时面色红润一些,看起来身体无恙。
她莫名松了口气,想来预兆也不可信,直接道:“我有事要问仙君。”
空青仙君听到她的称谓沉默片刻。
容簌衣:“你早就知道时微明不是大妖,当初是你故意放他走的,也是你故意让我解开了封印。”
空青仙君并未否认:“下山历练一番,倒是长进不少。”
“果然如此……”容簌衣道,“原来当初我在衍华的种种困境,包括被逼着离开衍华,仙君都是最大的推手。论起狠心,谁能及你。”
可今日,她却还在担心他可能遇到了不测。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何当初我能为他解封?”
空青仙君道:“当初是我亲手封印他,赤华血脉能压制奇毒,所以,你去解封是最好的选择,我在你身上施了术法,你靠近封印时,便能打开。看似危险,但不会有事。”
容簌衣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又问:“那你注入逐月剑上的灵力呢?”
空青仙君:“若有一日遇到危险,逐月可以代我保护你。”
他惯会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容簌衣似笑非笑:“如今,逐月已断,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了,还要感谢仙君。”
空青仙君目光微垂,并未回答。
“我身上有道上仙封印,所以,我自小灵力贫瘠的原因,仙君应当也是知晓的。”
空青仙君:“昆仑长老曾回溯前尘,曜宁仙尊以仙灵封印魔域,为避免魔气溢出,天下浩劫,只能封印你的灵力,如此,魔域封印才可稳固。”
容簌衣:“可如今,我的封印解了,仙君便不担心天下浩劫了?”
空青仙君霜睫轻颤,安静须臾。
“五百年过去了,魔域魔气不比从前,你的封印,自然可以解除。”
她心中疑惑已解,当下便要离开。
空青仙君看着她背影,忽然喊住了她,“如今你在流桑,过得可还好?”
容簌衣没打算以后留在流桑,她不打算跟他解释太多,“比在衍华过得好。”
空青仙君默然片刻,“流桑仙境横行已久,生性好战,虽然眼下有人保护你,可修练一日不可荒废,只有足够强,以后受了欺负,自己才有反击之力。”
“即使你已经不愿意承认,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唯一的……”
容簌衣忽而打断他,“仙君,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他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从前那些伤害已经造成,他以为不咸不淡的解释几句就能当成无事发生?他以为他还是她师尊?
她御剑而去,身影转瞬隐入云端。
他仰着头看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转身离开。
雪白袍角掠处,桃花谢了一地。
容簌衣离开时心想,“以他的性格,不做亏心事哪会这么好说话,他定然还有事瞒着我。”
被他瞒了那么多次,她如今哪有那么好骗。
这么想着,她又折身回到了衍华。
她去而复返,却是要见紫虚真人。
虽然紫虚真人对她从来没有好面色,但却是个瞒不住事的暴躁脾气,可若要套什么话,从紫虚真人那里得到答案更简单。
彼时殿前广场站着几个宗门弟子,看到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具然一惊。
一袭菡萏色云纹长裙的女子御剑降落在紫虚真人殿外。
“这是……大……大师姐……”
“慎言!她已经叛出师门了,哪里是什么大师姐……”
“当初闹成那样,她怎么还敢回来?”
“别说了,今非昔比,她救过现任流桑帝主,她有什么不敢?”
“运气好罢了,流桑帝主要真看重她,她不至于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
“衍华岂是随意来去的地方……宗内有几位修为在渡劫期的长老,自有人收拾她!”
容簌衣手持长剑,脚步一顿,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宗门弟子。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向来看她不顺眼。
平白忍受多年,既如此,她何不坐实了。
她指尖擡起,忽有极炽剑光劈出,无边威压流泻。
剑气横扫而过,殿前弟子具被震开,呕出鲜血,惊恐又震惊地看着她。
“你……怎么敢……”
“养不熟的白眼狼,竞对同门下此重手……”
他话声倏然止住,一道极炽极锐之剑已抵上他喉咙。
他眼珠惊恐睁大,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已被割下头颅。
甚至没人看清她怎么出手的。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修为不济,心思倒是歹毒,挨打了便想起是同门了?”
“不过,我已不是衍华弟子,衍华的规矩管不到我。”
“纠正一下,是我自行离开师门,并非叛出师门,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些,下次,你们的运气便没这么好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门忽然被打开,露出云碧屿的身影。
“宗门静修之地,何人在外喧哗?”
云碧屿看到地上灰头土脸的弟子,又看到容簌衣,略微惊诧,随即弯起唇角,“师姐……”
容簌衣并未应她,踏入门内。
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草药味。
紫虚真人坐在椅上,见到容簌衣,似乎是想发作,然而因面色泛白,气势少了大半,“你也敢回来……咳咳……”
容簌衣:“掌教真人如此虚弱,莫非蛊鱼之毒的影响,延续到了现在?”
云碧屿:“怪我未早些回来向师尊解释,他境界突破之际,听到我与紫苏夫人之事,急火攻心,遭到反噬,不过我已向师尊解释清楚,他休养段时日便好了。”
容簌衣有些意外,但她意外的是处理结果。
云碧屿与紫苏夫人勾结,隐瞒身份来到衍华,哪一项不比她的罪责重,可如今云碧屿竟然还能好好的待在衍华。
紫虚真人对待自己的亲传弟子到底是不一样。
云碧屿道:“掌教真人眼下不宜再经受刺激了。”
容簌衣意会,决定改日再来,转身离开。
“等等!”紫虚真人咳了两声,默了片刻,忽然道,“你既然来了,便去看看你师尊。”
他不知道的是,容簌衣刚见了空青仙君,空青仙君也没有受伤。
“仙君做什么从来不会告知我,真人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紫虚真人摇了摇头,“他要真想做什么,也不会告知我。”
空青仙君、掌教真人,都与平常不太一样。
容簌衣没得到答案,自然不会这么离开。
她又来到瞻清峰,既然想不明白,决定直接去问。
她踏入殿中,裙裾掠过地上灰尘。
但她没看到他的影子。
许是又闭关了。
她又回到自己曾住过的殿中,陈设一如旧日,只是房中落满灰尘。
她曾将空青仙君送自己的所有事物,都收在一个大箱子中。
她每次回来都习惯清点一遍。
她今日打开,发现多了一件玉佩。
她指尖顿住,光透过玉佩折射在她眼中,她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空青仙君继任执剑长老时,佩戴的玉佩。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
秋日的光清透而泛着冷意,风将萎黄的叶卷了进来。
她收好玉佩,正要回流桑,有一陌生女子凭空出现在瞻清峰,挡在她面前。
那女子一袭晴山蓝镂空羽裙,发上佩着白羽,宝蓝色流苏微微摇曳,长剑点地,“你就是容簌衣吧,方才见你出手,我对你的实力很感兴趣,拔剑吧。”
容簌衣打量着她。
叶流霭扬起下巴:“有人托我和你打一架。”
叶流霭虽然想要相绝琴,可芳华镯是她娘亲留下的神器,她并不想把芳华镯给别人。
但她对师兄那个万年铁树看上的女子有些好奇,便还是来见她了。
容簌衣眼下没兴趣和人切磋,又看到她手中流云神剑,知其身份尊贵。
“原来是仙尊,我实力不及你,我认输。”
叶流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勾唇一笑,“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若是你认输了,这可是我的了。”
容簌衣回头,看到她手中之物,她摸了摸袖口,才发现刚收好的那枚玉佩居然不见了。
叶流霭正要离开。
忽觉身后道凛冽剑气劈来!
叶流霭未回头,旋身躲过,流云剑上清光如泻,隐而将发。
转瞬之间,两人已掠至断崖之上。
容簌衣的声音还是温和的,目光却是冷的:“把玉佩还给我。”
*
流桑仙境。
一眨眼便到了两日后。
千秋殿内流光溢彩,众仙肃立。
时微明支颐坐于宝座之上,缀了龙焰的长袍曳地,顺坐姿而垂,“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这时,一仙走了出来:“眼下流桑安定,苍龙一族一向子嗣稀薄,臣请帝主大人广开后宫,早日诞下龙嗣。”
时微明蹙眉,一个女人已经很麻烦,若是开后宫,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自即位后,同样的话,他已听过很多次了,无论如何驳回,众仙却三天两头都要提一次。
时微明眸光都未擡:“帝后已定,此事不必再议。”
又一仙站出来道:“帝主大人后宫只有一低修女子,若是封那位女子为帝后,她如何承受九十九道雷劫?如何承受龙嗣反噬?帝主大人若是念在她对您有救命之恩,将其封为宠妾才是最好的选择。”
时微明自然考虑过雷劫与反噬之事。
但想到某个两日杳无音讯的女子,面色冷淡下来,忽然改了口:“可。”
然而这一日,她还是未回来。
夜晚,万籁俱寂,月至中天。
他出现在凤栖宫,躺在她的床.上,他嗅闻到枕上属于她的气息,面上清孤如山上雪,身体却不可控的燃烧起来。
纵然她两日未归,流桑新帝即位宴请,她是他的女人,总不能缺席。
明日,他要亲自把她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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