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的事情总是在睡前想起
过了一会,等纪云定冷静下来,一群手忙脚乱地试着安慰她的人总算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纪云定一直被围着紧张,大家便散开了些,当成普通的聚会三三两两地聊天。
“真没事了?”
黎风清看着眼睛有些红的纪云定,松了口气。
真是……明明之前整个高中都从来没见过这家伙掉一滴眼泪,过个生日反而哭这么凶。
以前被说那么难听的、旁人都听不下去的话,生活在那么辛苦环境里都没哭过。
郑诺也真的被吓了一跳。在怪谈里跟鬼聊天像唠嗑一般,像是根本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纪云定,在座的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哭出来。
纪云定摇了摇头,看着两人转移了话题:“阿清,是诺诺联系你的吗?”
“是啊……她找过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说,要是没人来告诉我,你就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说吗?”
说到这里,黎风清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嗯,抱歉阿清。”
“算了算了,反正你这家伙早晚能自己解决。”
黎风清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却听见纪云定好像极小声地嘟囔了什么。
“这次可能……”
“什么?”
“没事。阿清,之前你说你入校是有许可的,途径正规吗?”
说到这个,纪云定还是有些担忧。按照阿清的性格,真的翻墙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学校的围墙周边全是监控,而且有专人负责抽查观看。被抓到是真的要进监狱的。
“放心啦,是我们组特批的,而且阿清也签过保密协定了。”
郑诺拍了拍纪云定的肩膀,让她安心。
“……以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纪云定看两人站得挺近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你不和我们说话的时候。”
两人抱起胳膊,齐齐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要纪云定说,这俩人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不过黎风清高中的时候不太喜欢和学习好的人相处,纪云定也就没介绍两人认识。
该说不愧是诺诺吗?
“喂,我说,你不会是在觉得我高中跟你说过‘书呆子就是烦’所以觉得我和郑诺合不来吧。”
黎风清一看纪云定这幅松了口气的表情,立刻猜到了她毫不掩饰的想法,
“拜托,我们都毕业一年了,什么成绩不成绩的……”
“也是,人总是会变的。”
纪云定点了点头,低下头看了自己的鞋尖几秒,随后擡起头笑了笑,
“谢谢,我很开心。”
黎风清和郑诺对视了一眼,黎风清还想开口问些什么,郑诺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纪云定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那就只能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这里都是熟人,论起来只有黎风清一个外人,但前阵子为了搞明白纪云定的事情,她也和这边的人打了不少交道,算是熟络了起来。
说实话,黎风清对于漫画小说里一般的神秘力量还是挺好奇的,很快便被闲的没事就开始交流经验的组员吸引了注意,拉着纪云定给她解说。
魏千秋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在人群边缘,只是时不时有人过来跟她说两句话,或者林书给她拿过点蛋糕或其他食物。
她盯着纪云定观察了一会,起身走到从刚才起不知为何一直在角落发呆的纪留行身边,直截了当地开口:“纪云定在躲你。”
从行动轨迹来说,纪t云定始终和纪留行保持着相对距离,似乎很排斥他,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单纯的讨厌——毕竟纪云定并不会为了讨厌的人改变自己的行动。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纪留行向椅背一靠,擡头看着天花板,“想之前郑诺同学说的那句话。”
——云定不会无缘无故讨厌别人,如果你感觉到她排斥你的话,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想了一会,纪留行转头看向魏千秋,用近乎只是做口型的音量开口,
“对了,你这个音量纪云定同学能听到,会把她引过来的。”
“我知道,我想让你跟她谈谈。”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兴师动众地喊你们一起想办法了。”
纪留行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头绪……”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纪云定端着小纸碟和一小块切好的蛋糕走了过来。
“组长,你不吃一点吗?”
纪云定说完,顿了顿,似乎觉得说得有点少,便又开口补了一句,
“阿清做甜品很好吃。还有,最近我状态不太对,给你添麻烦了。”
“谢谢。”
纪留行伸手接过了纸碟,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大家都各自在聊天,没有多少人注意这个角落,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像怪异一样,之类的原因吗?”
话说得模棱两可指代不明,但成功吓了纪云定一跳。
“……组长,你刚才说什么?”
“月亮,高塔,预示着变化与崩坏。如果你是因此而害怕,那么那家伙一定给出过一个让你确信会发生变化的原因。”
纪留行直视着纪云定的眼睛,继续说道,
“并且,你一定认为这个原因你无力改变。考虑到你的性格,要让你相信这一点并不容易,我认为最起码是类似于血脉这样不可更改的事情。
我刚才反思了一下,提到我的时候,有个无法忽视的特质就是‘对怪异的厌恶’。由此反推……那家伙认为你是某种偏离了人类,类似于怪异的身份,并且你认可了他的说法。”
纪留行常用这种快速陈述的方式让对面措手不及,借此观察对面的瞬时反应。而纪云定本能地移开了视线,只觉得手脚有些发冷。
暴露了吗……
一瞬间,纪留行感觉到纪云定对他起了攻击的意图,但立刻就消散了。
纪云定只是沉默地站着,似乎不打算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方便稍微跟我出来一下吗?有件事情不适合在这里说。”
纪留行撑起身子向外走去,而纪云定默默地跟上,不说话。
要清理门户也好,随便怎样都好。
就算死,纪云定也不想再屈服于核心欲望而伤人了,所以她选择放弃。
那种失控的感觉太糟糕太可怕了。这样,也算是赢了吧。
“纪云定同学。”
纪云定不断下坠的思绪被打断,再一擡头,却发现纪留行的半边脸被面具遮住了——是入学测试时见过的那张简陋的白色笑脸面具。
不对,不是一般戴上的面具,就好像是从他的脸上长出来的一样……
“誓言术士一脉起源于异类婚。即,人类与怪异在特殊条件下产生的后代。”
随着纪留行的阐述,那半边面具的神情还会跟着另外半张完好的脸变化,显得有些诡异,
“在代代传承中,怪异的血脉逐渐被稀释,誓言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偏向于适合人类使用。
但是很不巧,我发生了血脉返祖现象。所以,我是已知的最接近于怪异的人类,甚至到了能够同时使用两极能量的程度。”
最接近于怪异的人类?
纪云定愣了愣,就看见纪留行脸上的面具逐渐褪去,而他长出了一口气,略微侧过头去,似乎有些不适应被观看。
“包括怪异在内的异种血脉不算多,但一组也有几个。出于保密原因我不能说更多。总之,如果你是出于这个原因而困扰的话……”
“那如果,比这个还要更严重一点呢?”
“还要更严重?”这下换到纪留行发愣了,他绕着纪云定转了一圈,表情有些困惑,“比如呢?介意跟我说说吗?”
“……抱歉。”
纪留行摇了摇头表示无妨,随后叹了口气:“早知道问题这么大,当时就该跟你谈谈……我才该说抱歉。之前我发现你的灵能里似乎掺杂着负极能量,本来我以为是血雨的原因,但现在看来,是你的血脉问题?”
纪云定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推理过程基本全对,但纪留行好像一开始就把正确答案划掉了。
人这辈子总要在自己最确信的事情上栽一次跟头。比如现在,纪留行因为他的誓言能力和他本人对怪异过于了解,反而无论如何也无法猜到“怪异”那边。
纪留行看纪云定不准备回答,就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未来是不存在的。不管那家伙占卜出了什么,都不是现实。”
“但是……”
纪云定想要紧紧地按住潘多拉的盒子,就这样继续下去,但又因为觉得这是欺骗而无法释怀。
因为,她的能力确实会给别人带来她无法控制的危险。
就是因为这样纠结着,所以才会被扯得很痛苦。当以为被纪留行指出来的时候,纪云定在短暂地恐惧了一瞬之后,却只剩下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但现在,这种被撕扯的感觉又回来了。
纪留行看纪云定纠结的样子,大概理解了。
“我猜猜,是觉得他们接受不了,所以被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你之类的想法?”
“……读心术?”
“怎么可能,只是我也有过这种想法而已。”
纪留行猜到这里总算略微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些,
“但后来我发现,有时候比起所谓真相,还是‘双方的快乐’更重要。”
“听起来像是不讲道理的歪理。”
“或许是。总之我认为,人和人说到底是不可能完全互相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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