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只要这段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就足够了。刻薄的正确也好，温柔的谎言也罢，都只是手段而已。”
人和人的相处中，要说做到毫无欺骗，几乎是不可能的。
把每个念头都不顾场合地说出口的人，很难想象如何才能不刻薄。哪怕是之前的纪云定，也会为了顾及朋友的感受而咽下一些话。
纪云定想了想，皱了皱眉：“组长，我觉得你好像在忽悠我。”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是这样想会轻松一点。”
纪留行倒是毫不在意地认了下来，
“时刻对自己坦诚这一点，我反正做不到。我是那种不骗自己和别人就没办法正常生活的人，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
顺便，说到这里，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纪留行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语气有些微妙的别扭，
“我做过什么让你觉得很失礼的事情吗？或者，你感觉我限制了你的发展之类的。还是说就是因为我总是说些关于我的能力的谎话……”
“组长，停一停，语速太快了，听不清楚。”
纪云定揉了揉耳朵，对于突兀转换的话题有些懵，
“虽然不太明白，但刚才说到的都没有，我没有讨厌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就好。”纪留行不自然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把耳朵揪得有些红，“那么，如果你能原谅我说谎话，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严格呢？”
“就是……觉得不太舒服。”
“那就试着部分透露一下？不过我觉得不用这么紧张，大家的接受能力很强的。至少就我个人的了解……更直观地给你看看吧。”
纪云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纪留行拎着一只被淡淡的黑气和蓝光缠绕着没让血流下来的断手。
断口处斩断得极其利落干净，其主人显然没有任何下不去手的情绪。
纪留行右手握着匕首，一个指头勾着断手的手套边沿。断了手的左臂藏在背后，过了会又伸到身前，轻轻用刚长出的左手握了握拳，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方便吧？无论多少次都能长出来，好用到有些恶心的程度……你会厌恶我吗？”
纪云定能够理解纪留行这个行为的目的——如果你不会厌恶我，那就没有必要厌恶自己。
但纪留行不知道，他是最接近怪异的人类，而纪云定，却是最接近人类的怪异。
“不会。但是组长，你不会失控。”
纪云定察觉到纪留行好像真的想不到正确答案，便试探着询问。
这才是最本质，最核心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说再多也没用。
“你的血脉会失控吗？那确实有点麻烦。”
纪留行想了想，有些为难——毕竟已知信t息实在太少了，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失控？”
“就是，类似于怪异的核心欲望？”
“纪云定同学，不要用这种会让我破誓的问法啊。”纪留行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思考了一会，“无法改变吗？那就……尽情随着你的想法使用誓言试试？”
“啊？”
“考虑到是那家伙跟你说的，还导致了誓言暴走，你的问题应该和你的誓言相关联的？
说实话，你立下的誓言本身危险性已经够大的了，我都数不出第二个可以驾驭这个誓言的人。”
——尽力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尽力做到所有想做的事情。
这个誓言蕴含的欲望和危险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誓言术士从立誓起，便要一直遵循誓言的束缚。
而纪云定的誓言束缚，一言以蔽之——从心所欲不逾矩。
要有登天的欲望，却不能有一丝邪念。
所有的欲望都如同剔透的水晶一般可以摆到台面上，不受社会观念异化裹挟又赤诚至极的人，才能像玩具一样操纵这个誓言。
“反过来说，如果不能直接改变你的血脉问题，只要能控制好你的誓言，会不会就能间接控制你的问题了？”
纪留行的语气带着些不确定，毕竟他也不知道纪云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试探着猜，看看能不能给纪云定提供一些思路，
而纪云定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着自己身体内庞大而看不到底的誓言力量。
用基于核心欲望的誓言……反过来约束核心欲望？并非是控制核心欲望本身，而是修行本心就够了。
从心所欲，不逾矩。
“组长，你是天才吗？”
不看卷子就能做题，还基本都做对了。
听到纪云定的语气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纪留行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有心情调侃了一句：“我确实是。不过，比你还差些。有思路了？”
“嗯！”
纪云定用力点了点头，显然有些激动。
“那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血脉了吗？”
纪云定立刻又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对双方都好的欺骗是可以接受的吗？告诉你的话，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身为可以控制核心欲望的怪异这件事，真能让纪留行破誓不说，以后纪云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纪留行相处了。
好在，纪留行也没真要刨根问底，只是举了举手表示投降：“好了，说不过你。我随便猜猜总行吧。
奇雾？幻身？不知物……不对，这些血脉入学的时候应该都采血比对过了。”
“这都是什么？”
“一些除非发生返祖现象，否则和普通人相比基本无异的特殊血脉。”
纪留行又仔细想了想，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六外精灵？倒是挺像的。”
“六外精灵？”
“可以问问魏千秋，她最喜欢给人讲童话了，但这些童话世家出身的人都读过。刚才我看她在给你那个朋友讲故事，好像挺开心的。”
纪留行摊了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占你的时间太久了，去玩吧”
纪云定瞥到纪留行拎着的断手，犹豫着开口询问：“组长，这个怎么处理？”
“这个？没事，我一般集中扔到异位面。”
“异位面？”
“毕竟扔到垃圾桶里会吓到人，也没办法。”
“不是，总觉得有点浪费。因为组长的手挺好看的，比百里冢招牌上挂着的乱七八糟的那些好看多了。”
纪云定摇了摇头，也不管自己说出的话到底有多怪。
说完，纪云定真的想跑去找其他人好好玩玩了。严格算起来，她已经与世隔绝大半个月了。
一直都好寂寞。
“对了组长，如果你不会厌恶我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厌恶自己。”
纪云定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笑了笑，把纪留行刚才的意图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虽然不能告诉你理由，但是对于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啊？嗯……好。”纪留行愣了愣，随后慢半拍挂起笑容挥了挥手，看着纪云定走回房间，凝视着断手看了一会。
随着一阵能量的碰撞，断手从纪留行手中消失了。而纪留行稍微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云定回来后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了，这让关心着她的人都松了口气。
而纪云定此时只想报复性地玩闹，因此活泼到有点反常的地步，甚至掀起了一场奇怪的游戏。
对此，在座的各位当然是奉陪。
“千秋姐，准备好了吗？”
室外楼底，纪云定遥遥踮起脚尖挥了挥手，见魏千秋比了个ok的手势，便向她那边冲去，跳在魏千秋的手掌上作为借力点。
魏千秋用力向上一抛，加上纪云定起跳的力，差点从一楼跳到了二楼。
“新人，别闭眼！”
林书大声喊道，同时找准了落点，准确地接住了纪云定。
这是世家的孩子小时候经常玩的，类似于文明世界的“举高高”。当然，和举高高相比确实稍微有点激烈。
至少另外两个文明世界的孩子——郑诺和黎风清婉拒了玩这个游戏的难得机会，但也不妨碍她们将这个游戏当做杂技表演来观看。
纪长生在一边看了一会，转头跟旁边的其他组员笑道：“活着真好啊。”
“是啊，待会再拍个照，明天又要回异位面了……话说，现实世界的固定怪谈那边怎么样？”
“还算稳定，没有继续扩大。不过还是得三班倒往里面填人，上次还折了个队长。”
“我们组下次谁去？”
“千秋姐带队，我和林书辅助。再加上纪云定。郑诺本来也想去，但是行政辅助不能出高危任务。”
不管这边在聊什么，纪云定正在疯玩，根本听不见。
直到回了员工宿舍，纪云定本来想收拾一下行李准备搬回学生宿舍，但累得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就快速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忘记问了。
“啊……六外精灵是什么。”
算了，好困……明天再说。
不止是身体上，精神上也像是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
一束月光静静地照了进来。
纪云定依然很讨厌月亮，但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拉窗帘。
而且，纪云定今天很开心，开心到不会去注意月亮。
在纪云定的视角，这只是一个久违的、普通而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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