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不如吃饭
纪云定打着哈欠溜达到了一组那边,到了那边，发现又聚满了人。
这次人更多了，大半夜所有组长都被拎了起来,能赶过来的全赶了过来。
纪云定慢悠悠地走到纪留行旁边,开口问道：“组长，要把我交出去吗？”
当然,也就那么一问。要是这边真打算动手,怎么可能提前打个电话通知。
“你来晚了些，刚才研究组讨论出的结论是不交。和我没关系，是集体决定。”
纪留行指了指其他人，
“这是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不能开。”
除此之外，外界什么舆论不好说，但各组组长都是世家的人，用天才新人向怪异上贡，祖宗都得掀开棺材把他们的头拧下来。
而学校内部虽然都是怪谈相关从业人员,但谁也保不准就不会有几个极端的人,纪云定在宿舍并不安全。
“你休息吧，明天你会辛苦些。”
“那我接着睡了。”
说完，纪云定就这么走到旁边的沙发上躺下,闭上眼准备睡觉。
有个不怎么熟悉纪云定的组长忍不住开口问道：“不害怕吗？”
“要是你们想杀我,应该半夜来给我一刀，而不是给我打电话。”
纪云定睁开了眼睛,略微擡了擡头,
“而且,客观来说，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能去。我没有家。”
平铺直叙的语气让那个组长愣了愣,随后有点愧疚地闭了嘴。
纪云定铁打的心理素质倒是把其他人的疑惑打消了几分——刚才，他们正在讨论为什么怪异会为纪云定舍得这么大的代价。
而纪留行正一边应付着会议，一边也思索着这个问题。
它们这次的举动不说自断手脚，至少也是真的伤筋动骨。而且，怪异的内部纷争比人类更加严重，鲜少如此团结。
最坏的情况下，它们或许知道了纪云定能够使用两极能量，但它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唯一t值得庆幸的是，就算它们真的知道了，也不会蠢到把这件事向人类公开。
否则，无论是纪云定的价值高到足以平息舆论，还是人类在纪留行死后依然可能能够大规模前往异世界，都绝不是怪异想看到的局面。
另一边，纪云定也在想这件事，但想法完全不一样。
证明自己……它们从一开始就把这个选项列了出来，嘲讽一般给了纪云定破局的方法。
只要说出这件事，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去啊，证明你的价值，像一件工具一样，然后好好看看人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
纪云定翻了个身，在旁边平稳的讨论声中慢慢又睡着了。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四点，拟定了在固定怪谈收缩期间加紧进攻，一到九组异位面轮班收紧等方案——对面给了机会，不先考虑着怎么打一拳实在太不合适了。
至于舆论，说实话，各个研究组组长已经是边缘人中相对适应社会程度高些的人了，但掺和这种文明世界自己都整不明白的事情……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表明态度后压迫行政对接处干活吧。
唐运在会议间隙瞥了纪云定一眼，看见她好像睡得还挺好的，便松了口气。
虽然有时候觉得这孩子心未免也太大了，但放到这时候，反而是件谢天谢地的好事。
“所有议题整理完毕，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怪异如此执着于这位纪云定同学？纪留行组长，我请求直接询问纪云定同学本人。”
纪云定已经睡醒了，坐在沙发上歪了歪头。
而纪留行也有些犹豫，他知道就现有资料和他能给出的信息来说，并不足以支撑怪异过于疯狂的异常行为。
少年天才？是，没错，但纪留行当年也没值得怪异这么大动干戈。偏偏纪云定最重要的两个能力都不能详说。
纪云定举起手：“抱歉，组长我稍微说件事情可以吗？”
“请，你愿意的话。”
纪留行有些担心，但还是同意了。
“我前后被安乐冢的人袭击了两次，另外在上一个固定怪谈中，我也见到了他们的人。这些事情都有案卷记录。
安乐冢的人说，他想让我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管理者。另外，我刚才收到了一份规则，劝说我加入怪异一方。
这方面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我想，可能和这个有关？”
“所以，你主张怪异的目的是逼迫或诱使你加入它们，而非单纯想要消灭你。那样的话，事情确实不一样了。”
唐运点了点头，看向谢一安，
“谢一安组长，从怪异心理研究的角度，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有。据我所知，她的怪异亲和度极高，几乎不会被怪异排斥。另外，我认为这个名为‘极夜’的怪异的个体行为或许也对事件起了影响。”
谢一安翻了翻案卷，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东西对纪云定产生了某种执着。”
总之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后，组长们散了会，各自回组内准备再开组会，好好把这件事情跟各组组员说清楚。
纪云定拿起手机边看边往休息室走，就看见一份文件挡住了屏幕。
“别看了，那些言论……虽然很过分的怪谈局都处理掉了，还约谈了不少人，但他们说有些不触线的评论不好管。”
纪留行叹了口气。虽然针对调查员的舆论保护已经发展了很长时间了，但这次事件从一开始就已经大范围传播开了，一刀切直接压下大概率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弹。
“组长，我就看看，没事。”纪云定拨拉开面前的文件，又向下划着，看着另一个陌生人的发言，“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这句话让纪留行吓了一跳，但观察了一会，却发现纪云定和平时相比真的没什么两样。
“是啊，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无缘无故地爱我，又无缘无故地向我散发恶意。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感觉。”
纪云定擡起头，向纪留行展示某个陌生网友的主页，
“你看，一周前，这个人还在夸赞我，说我厉害；现在又发文，分析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说，我该自愿牺牲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我觉得他们在追逐着某个想象出来的虚幻的形象，而他们说出的话，应该得算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我说的吧。
这些话和我是谁没有一点关系，但却能表现出他们是谁。人类真的很复杂，很有意思。”
归根结底，纪云定的自我认知过于强烈，导致无法对网上的讨论产生任何对号入座的情绪。
如果用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说法，就像是张三想骂李四，一开口却是王五的名字。
作为路过的李四，第一个反应应该不会是生气，而是转头看看谁是王五。
想要戳纪云定的痛点，不足够了解她是不可能做到的。而纪云定现在的心态，和日常观察人类没什么区别。
纪留行被这个思考角度弄得有些愣住了，但想了一会，又听见纪云定接着开口。
“这人好像下周要和朋友出省旅游。他们的通识课老师管得很严，比我们学校要严。
家里有人生重病……这条说治好了，但是花了很多钱，不过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拿到奖学金想要出省看看，说以前从来没出过省。这个想法我也有过，刚来这边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地铁怎么坐。大城市真好啊。
很关注社会新闻，也会转发一些公益的事情，偶尔说些有趣的话。”
纪云定简单看了看就退了出去，接着抱着学习的心态观察下一个人类。
“轻飘飘的嘴上功夫而已……”
对于纪云定似乎轻易原谅了这个陌生人，纪留行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许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又或许，他并不希望纪云定完全原谅所有人后，走上一条他知道很痛苦的道路。
纪留行发觉自己期待着些许对于人类的恨意能够让纪云定心安理得地隐藏她自己的能力，不要做出什么牺牲的事情。
他真的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吗，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深想。他不是能够清醒地面对一切的人。
“组长，既然你认为这些话是轻飘飘的嘴上功夫，又为什么认为这个人对我发表的评论就有多沉重呢？”
纪云定有些疑惑，认认真真地询问道，
“他们应该是并没有把我当作一个‘人’来认知。我很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在我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围的所有人对我来说也都不算人。
就像，在看历史课本的时候，很难对一串串代表人的数字产生感觉吧。方圆百里是多大，二十八层楼有多高，三米要迈四步还是五步……据我观察，大部分人不会时时刻刻都有清晰的概念。
我问你，如果不是去高中宣讲过，你真的能清楚知道‘三千人’是什么概念吗？
如果不知道这个概念，你还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想要为他们坚持一下’这种想法吗？”
当然，纪云定并非是有意为这些恶意开脱，她只是同样不在意这些人，而且也没有任何道德压力。纪云定无法理解宏大叙事，她觉得所谓伟大不如吃顿饭。
这番话让纪留行完全无从反驳，他听着纪云定继续对网上的言论发表着旁观者一般的评价，两人就这么一路往楼上走，走到了一组的休息室门口。
“组长，你要是因为网上的言论难过的话，要记得跟我说。”
“好……不对，反了，你怎么安慰起我来了？”
“因为你似乎认为我会为了网上的话而伤心，逻辑上来说，如果你完全不在乎舆论的话，就不会想到这件事吧。”
说着，纪云定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而且，总感觉你有点容易死，稍微有些担心。”
“我给你留下了这种坏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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