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留行反思了一下自己,随后意识到自己最近似乎确实跟纪云定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情绪了。
短暂陷入了某t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不太像样的念头后,纪留行却又注意到纪云定好像心情不错。
“齐了。”
“什么齐了?”
“我在意的人都不希望我死掉。”纪云定划了一下聊天软件,笑得很开心,“吓了所有人一跳呢,之后得好好为他们的关心道谢才行。”
就算开始试着理解他人的想法,纪云定坚定的自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即便在乎别人,也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中心随心所欲地给予,而不被任何人索取。
与无法理解宏大叙事相对的,纪云定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地在乎着身边具体的人。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你吧。”
看着纪云定,纪留行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对于纪留行来说,拥有这样明亮而耀眼的自我的人实在太遥不可及了。
纪云定转头,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露出了疑问的神色。而纪留行偏过头,带过了这个话题。
“召集人开组会前,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可能会让你有点生气。”
纪留行打开门,两人走进休息室后,他又随手把门关上,
“研究组的态度确定下来了,但是对接处的人口风有点摇摆,他们有观点认为,就算几年停止入侵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可以借机把所有的调查员力量都投入异位面。
此外,还涉及国外的立场。你也知道,怪异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问题。
所以,我想和你打一场表演赛,来作为你……价值的证明。”
纪留行的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对“价值”这个词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排斥,这个词不应该用来衡量纪云定。
但纪留行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措辞,他想不到,他一直是被这样形容的——有价值。
“最近吗?我想熟悉一下能量操纵,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还不太适应那种痛感。”
纪云定想了想,似乎在认真考虑着接下来的计划,
“还有符咒学进阶没学完,虽然不一定要用,但是如果完全看不明白的话也不太行,要防止你弄些我看不懂的符,还有……”
“表演赛。”
纪留行重复了一遍,轻轻指了指自己,
“价值,要比较才明显。近十年来,我的重要性在公众的观念中已经根深蒂固了,很合适。”
“……啊?”
“那些外行人懂什么呢?他们要是真懂,就不会有想要把你交出去的愚蠢观点了。打得好看点,阵仗大一些,只是做给他们看看。”
纪留行的语气温和却近乎冷漠,透露着某种并非针对纪云定的漠视,略微倾身靠近了些,
“没关系,你本来就早晚会取得这场胜利,稍微预支一下而已。我保证,只要我没死,等你准备好了,我会再认认真真和你打一场的。”
纪云定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被刷屏的词条。
在这个全世界都在关注着她的节骨眼上身败名裂?
纪云定转身将手机放在桌子上,随后看向纪留行,走近了些,一拳挥了出去。
纪留行向后一撤躲过,毫不意外,只是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让她同意的。
但这次纪云定没有停下,而是直接上步逼了过去。
纪留行身后空间不够,便立刻下蹲躲过摆拳向旁边闪身,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纪云定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提前移动封了位置。
大概是因为思维方式不同于常人,纪云定常被唐运夸奖不拘泥于一招一式。慢慢的,在长期的训练中,纪云定也有了自己的战斗风格。
依赖于观察力和敏锐度,通过快速思考判断来弥补肌肉记忆经验差距。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少走了好多年的路。
纪留行立刻意识到对面已经不是能让他偷懒对待的对手了,便闭上了嘴,认真集中精神看向纪云定。
说实话,纪留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难受的战斗经历了——纪云定对于他的躲避习惯熟悉得不讲理,让他有一种束手束脚的强烈不适感。
“组长,你知道你为什么躲得这么难受吗?”
纪云定边说着,边又一次提前占到了纪留行想要移动的位置,而后者只能急停右撤,险险避过迎面而来的后摆腿,
“因为你天天忽悠我。”
开玩笑,真以为纪云定问纪留行要的那一拳是打着玩的。
此时纪留行有些恍惚,突然有个了念头——他原来说过那么多言不由衷的假话吗?
就这么一晃神,纪留行便猝不及防地被纪云定占据了身侧位的进攻距离。
躲不开了。
拳头停在肩胛骨附近,纪云定收住了力,不痛不痒地打了一拳,随后收回了手。
“好,我至少能击中了。”
纪留行愣愣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位置,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把手放下。
“纪云定同学,这是……?”
纪云定向前走了一步,而纪留行本能退后了一步。
“我告诉你,我最开始想要成为最强,确实有一种“既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就立刻确定一个目标吧”这样的心理。
但是,我一直在非常非常认真地在对待我的第一个目标,比以往做任何事情都认真。
所以,你作为通关boss,不要来打扰我的游戏体验,也不许替我做决定,免谈,以上。”
“我知道了。”纪留行叹了口气,向后靠在了墙上,“那边我会尽量去沟通的,你记得注意安全。”
“还有,我确实对于他人的想法不太敏感,也不属于很正常的人,不过……”
纪云定思考了一下,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
“组长,按常理来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太好了。”
“被发现了啊,其实我是用这种策略试着让你不再排斥被人类利用,自愿接下这个烂摊子。”
“假话。”
“那就,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正好借此机会一举退休……”
“……”
“这个也不信?我再想想……对了,对接处那边的空降了一个指手画脚的老登,我看着不顺眼,想跟那边对着干。”
“组长,刚才那一拳能还我吗?我有点后悔没揍你了。”
“好啦,开个玩笑嘛,我跟你说实话。”
纪留行一边拿起手机往群里发消息召集组会,一边笑着回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遭受那些不公平的对待,作为组长,很正常吧。”
“这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事情吗?”
“不是。”
纪留行擡起头,和纪云定对视了一下,
“但是这次我没有说谎,真的没有。”
纪云定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去打开冰箱找东西吃了。
“组长,你要饮料吗……组长?”
纪云定一转头,发现纪留行不知道为什么跑到门外去了,隔着门说了句不用。
不用就不用,跑什么啊?
研究组很多人喜欢饮酒,不过纪云定更喜欢喝果汁和碳酸饮料,几天前刚被一组前辈调侃过小孩子口味。
那次纪云定难得带着点意气和对面拼了次酒,郑诺就在旁边看乐子——她可知道纪云定是喝不醉的酒豪体质。
想着想着,纪云定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嘴角略微上扬了些,向窗外瞥了一眼,却怔住了。
一个仿佛比天空还要庞大的,如同深海鱼类般,几乎可以用“崎岖”来形容外表的东西正漂浮在微亮的天空中,挥舞着触肢。
它的牙齿细密而尖锐,身周有数不清的带着吸盘的触肢,几只极大的鱼眼在它的全身自由移动。
这是什么?
纪云定眨了眨眼,这次它并没有如同幻觉般瞬间消失,但也没有靠近纪云定,只是远远待着,像高层的云一样缓慢移动。它卷着触肢,似乎正在收集着什么。
总觉得,有点熟悉。
纪云定还没想明白,眨了眨眼的功夫,又怎么也看不见那东西了。
………………
下午两点,各地传来报告,称原本收缩的固定怪谈突然以快得异常的速度向外扩张,许多躲闪不及的后勤组人员被卷入,目前情况不明。
网络上围绕着纪云定的争议持续发酵,迅速由事件本身的讨论发展为观点不同便互相攻讦,乃至上升到价值观和道德层面的审判。
针对t纪云定本人的措辞受到怪谈局严格管控,但参与讨论的人之间的情绪却愈演愈烈,一眼扫去极其恶毒的言论不在少数。
又一月后,某人因为在这次事件中发言而被开盒网暴后跳河未遂。据其友人称,此人本来计划着前往外省某地旅游。
纪云定看到这条新闻时,点开那人的社交平台主页看了看,沉默了会,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对接处和怪谈局嘱咐纪云定绝不能出面回应,这件事不是回应就能解决的,但纪云定想去找那边负责的人稍微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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