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片无趣的叶子
“正确就是正确,正确不需要是什么。”
它一边考虑着要不要掐死纪云定,一边第一次开始试着解释什么事情,但解释了一句就放弃了。
“蜗牛和那条鱼为什么是不正确的?”
纪云定不想追究这些抽象的概念和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合进行哲学探讨,便抓住两个例子继续问道。
它指了指瀑布下端溅出的水花。纪云定定睛看去,随后愣了愣。
如果纪云定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之前纪云定观测到的水花位置,似乎发生了些许改变。
幸好纪云定没有贸然去破坏这里的东西,只是翻了翻什么都没有的土壤,不然这些活尸估计就没有这么“友善”了。
“但它们总会出现。”
它说着,透过水流看着河里,又尝试了一会才将新的鱼抓了起来,捏死,
“它们会一次次地出现,我们也知道它们会一次次地出现。”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不想捏死我呢?”
纪云定看着它,有些真诚的疑惑,
“人类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生物,对你们来说应该没有区别吧。”
没有回答,它似乎对纪云定失去了兴趣,只是继续抓住鱼,捏死,扔回河里。
“你们为什么要选择人类的形态呢?你们会对人类产生更多的同类意识吗?你们有自我认知吗?你们……”
意识到对面的活尸又有点想掐死她后,纪云定眼疾手快地往水里探了几次手,抓出了四五只鱼,用指缝夹着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鱼,看向它,
“回答我,这样你可以效率更高地排除这些东西,这应该是正确的。”
纪云定从纪留行那边学到过令人无法拒绝的谈判技巧——从对方的角度出发,开出为对方着想的条件。
它看着纪云定的效率沉默了一下,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
“其实我和你们还挺像的。”
纪云定叹了口气,把鱼捏死扔回河里,又一探手,很快抓出一条,
“说真的,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和我高中以前这么像的生物,感觉……很微妙。”
另外这样对比下来,纪云定也突然发觉她真的被人类影响得很像人了,或许还不能融入社会,但至少看起来很有人味。
“初中?”
“什么?你们也没接受过义务教育?算了,我从入职以来就没碰到过几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之前很难想象,人在不同阶段接触的同一个世界差别会这么大。”
纪云定不断地抓鱼,杀鱼,丢回河里,
“所谓义务教育,就是教导你们认识世界,感受世界,如何和世界交互,和他人交互。大概吧,诺诺说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考试了。
试着和他人交互的话,自己的人生会变得很麻烦,但我很推荐你试试——只是个人建议。”
说完这句话,纪云定的动作顿了顿,有些烦躁地抓出一条鱼,捏碎,
“真不爽,我的说话习惯被污染了。”
虽然不论是谁,应该都是对方被纪云定精神污染比较多一些。
它看着纪云定,静静地看着,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纪云定知道自己或许该对这种美丽的生物使用更优美一些的措辞,但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感觉在和树桩对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宁愿去唐姐那里打烂十个沙袋也不想说这么多话……好累。”
纪云定的社交能量耗尽了,开始在活尸的目光中沉默着抓鱼。
她很少被迫和不想要交谈的人说话,在调查员完善的组队机制和制度保障下,她迄今为止出的大大小小的任务,都有人帮她处理杂务。t
向内寻求答案……刨开土壤能够看到蜗牛,把手探入河里会看到鱼,这两个都是活尸口中的“不正确”。
纪云定觉得这里很压抑——像是变化着的一成不变,错落有致的循规蹈矩,就连下一片叶子落在哪里都是既定的。
而随着抓鱼的动作,纪云定突然意识到,她抓鱼的动作、速度和频率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固定了。
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就会融入所谓“有序”。一旦接触到正常的世界,身体无法承受无序,就会崩坏而死。
大概类似于长期处于信息茧房或单一群体中的人,稍微看到一点和自己想法不同的观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纪云定停下了手,站起身,对活尸挥了挥手。
“失陪一下。”
它愣了愣,犹豫了一下,僵硬地举起手,也向纪云定挥了挥——尽管它似乎并不理解。
纪云定溜达到了活尸看不见的角落,伸出手,用小拇指尖悄悄释放了一点负极能量。
这个空间是几乎不存在负极能量的,而像纪留行那样的血脉,只是能够使用负极能量,而自身并不具有多少负极能量。相反,他们似乎都天生具有大量灵能,来修复负极能量对身体的损伤。
而纪云定和他的区别在于,她是真真正正的怪异,自身就具有着两极能量,二者似乎只是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使用。
风的流向改变了。
纪云定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缓缓松了口气,却发现远处的活尸们似乎有些不安。
不过,这种程度的失衡很快就成为了新的平衡的一部分。纪云定感觉到随着新的风向固定,活尸们又安分了下来。
好,把你们都炸了……肯定是不行的,首先纪云定自身没有那么多负极能量,其次……
“‘不要走向任何一端’,是这个意思吗?”
她低声自言自语着,坐下一边思考一边感受着磅礴的正极能量。
难受,压抑,但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感到了“安全”和“舒适”。纪云定从河边看了看自己的倒影,发现五官已经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这样下去,应该会变成活尸吧。单凭纪云定自己携带的负极能量只能保住一时,如果用完了这些,或许作为怪异的纪云定就会因为得不到负极能量补充而在这里“死去”。
这样想着,纪云定站起身,向树林走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树干。终于,她在某棵树干上找到了不易察觉的,并不符合规律的洞,似乎是有蛀虫在里面。
纪云定将手贴合在树干上,终于找到了微弱的负极能量。她努力将其吸收,并使其缠绕在自己的小拇指上。
微弱的刺痛感只是像夏日出汗后身体上刺痒的程度,仿佛冲个澡就能洗掉。
很神奇,纪云定记得魏千秋讲过的某个童话故事中,曾经用荒山、枯树、黑云和暴雨来衬托某丛瀑布后面灌木中安静的鸟巢。这时候,在混乱中,秩序显得如此令人向往。
但真的身处于这样全是正极能量的地方时,纪云定又觉得手指上的这一点刺痛反而格外舒心。
只是一点点不够,要收集到足够推动这里的秩序崩裂的程度才行
向内部寻求答案……看样子,纪云定要稍微忙活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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