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芭蕉滴绿,桃李凝红。
暮春时节,园中风光正盛,天气不冷不热,容蕴玉不紧不慢地走过拱桥,远远看见正院门前有几个婢女进进出出。
“这是在做什么?”她才赴宴回来,喝了半日的茶水听了一耳朵的闲话,正想和丈夫说上几句。
怎么府里就像出事了似的,也没人来禀报她啊。身后几个仆妇婢女也不知情,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步穿过院前回廊,婢女掀了珠帘,容蕴玉一踏进屋子,就见丈夫定阳侯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一动不动。脸上盖了块手帕,像是睡着了。
她以为是去哪里吃醉了回家,轻手轻脚掀了他遮脸的手帕。他眼睛睁着,愁眉苦脸。
容蕴玉问道:“怎么好端端白天就躺下了?我问你,那几个婢女在院门t搞什么名堂,是不是你吩咐的?”
定阳侯梁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皇帝命我立即去江南一趟,我让婢女收拾行囊你都要管。”
“去江南?”容蕴玉更惊讶了,“皇帝派你去江南做什么?”
“你别管。”
容蕴玉也不是真关心他去江南做甚,只是不好交代。她说道:“那旁人问起来你去做什么,我也只好说你别管。”
梁承摆摆手,忽然想起皇帝的严令,对着已经走开的夫人说道:“你回来,我走后的日子,你就对外说我生了重病不能见客。”
容蕴玉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在榻上坐下,说道:“装病?你究竟是去做甚?”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那我怎么帮你装病?”
梁承自己都想不到皇帝会突然召他,坐起来面色凝重道:“皇帝给我下的是密旨,密旨你懂吗?我谁也不能说。”
她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打量自己的丈夫。梁承因着姓梁,是皇帝的堂侄,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常寺少卿。她嫁过来时他是这个职位,五年过去了,不曾挪过一步。
平日里的公干,无非是梁氏宗亲里哪位老姑奶奶死了得去治丧,哪家新得了麟儿上门去送赏赐。皇帝怎会给他下一道密旨,让他去江南公干?
“你得带我一道去。”容蕴玉想了想,说道。
梁承被她气笑了,说道:“我都说了是密旨,怎么带你去?”
“这半年,京里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我看着都有些怕,我和你一道去江南,又不跟着你。我只管自己游山玩水,不掺和你的公事。”
“京里能有什么大事?”梁承不屑道,“我告诉你,京城就是最安生的地方。”
容蕴玉抚了抚鬓边珠花,说道:“皇后被废,公主被幽禁,这还不算大事?就连镇国公的嫡长子,都差点被过路贼人要了命去。现在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今天去做客,听她们说卫歧很有可能是已经死了。就是死因其实不体面,镇国公府才压着不办丧事。”
她想起卫歧的妻子徐惠娘,那真是令人如醉春风的一个女子,和她说什么都放心她不会去乱嚼舌根。
只是卫歧半年没有露面,她也再不曾出来走动了。容蕴玉还真有几分想念这个表弟妹。
“别听风就是雨的,卫歧活得好好的。”梁承皱了皱眉,“还有,先皇后和公主的事,别老挂在嘴边说。”
“谁挂在嘴边说了,我又不是蠢人。”容蕴玉反驳,又想到他说的卫歧活得好好的。
那怎么毫无踪迹了。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他怎么知道,梁承冷笑一声,道:“你关心他做甚?”
“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就你知道,我当然要问了。”容蕴玉说道。
“不用你管,我走了,你看好家就是。”
她接过婢女奉上来的茶,道:“这也不能说?难不成,你要办的事还和他有关?”
梁承心下一惊,嘴上却道:“我是让你别操心别的男人。总之,你就老老实实在京城里待着,平日里少出门,做出一副在家照料我的样子。”
容蕴玉道:“不成,你得带我一道去。”
“我是去公干,带个女人在身边像话吗?还有,你我都走了,我娘谁照顾,儿子女儿谁来看?”
她心道你娘身子骨比我还好,哪里需要别人的照顾。但想到自己的一儿一女,她又有些踌躇。
容蕴玉推推梁承,道:“密旨是什么你不能说,那去办谁的事你总能说吧,我也心里有个底。”
太常寺管着宗室中的大小事务。江南有个藩王,也有不少老的闲散宗室获封在那,得了国侯郡君等爵位。但能让皇帝亲自下密旨去办的,能有哪位?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丈夫嗒然若丧的脸,又觉得皇帝也不可能真派什么大事给他。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她想。
梁承也想和妻子说道说道,诉一诉面圣后得了一道莫名其妙密旨的苦。
密旨内容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都已在命人收拾行李了,还不知道自己这趟究竟要去干嘛。
他瞥了瞥夫人的脸,道:“说不得。”
万一她管不住嘴,和哪个夫人女眷闲聊时透露一二,他就完蛋了。
容蕴玉恼了,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你正头夫人,连知道你要去做什么都不行。”
“那你进宫去请旨,准皇帝开恩让我告诉你行不行?”梁承斜眼看她。
尽说些这不实际的。容蕴玉知道这回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什么了,恨恨地抛下一句:“但愿侯爷别到时候带回来几个江南美人。”
看着她走了,梁承没搭理她,盘算着该如何隐秘地进入江南地界。
还要寻人......他叹了一口气,寻到后该做什么,他又稀里糊涂了。
*
嘉卉不知怎么又回到了杏花村中的密道里。她看着光线昏沉的密道,腿脚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走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就看到了身旁多了两个年约七岁身穿绸衣的小孩儿。
是幼年时的她和卫歧!
她想喊他们的名字,动了动嘴,惊讶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两个小童拉着手,似是根本没留意到身侧多了一个女子,叽叽喳喳说着话。
两张小脸上满是兴奋,嘉卉看到小小的自己梳着双丫髻,脖子上戴了一块赤金长命锁。小卫歧脸上青了一块,大约是在哪里撞到的。
怎会突然看到小时候的他们,还和她们一起出现在密道中?嘉卉脚步停不下来,恍然一瞬间想到应是在做梦。
是了,只有梦境中才会让她和十三年前的自己并排行走。道路不太平整,小姑娘走得磕磕绊绊,没一会儿就停了脚步,哭了起来。
小姑娘泪珠直往下掉,小卫岐胡乱地给她擦着脸,动作很轻。嘉卉霎时间笑了,她想要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脸,却也触碰不到。
她收回手,明白自己在这个古怪的梦里,大约是不能同两个小童有所接触的。
只是,为何会来到这个密道中?嘉卉不记得他们幼年时曾一起去过类似的地方。
仔细回想起来,小时候他们二人身后也都跟着她的奶娘仆婢,通常也就是定国公府的后院玩耍。
怎会突然梦到幼年时的二人,像探险一样走在这条密道中?嘉卉收回纷扰思绪,小小的自己已经不哭了,但仍是抽泣了两声,继续走了起来。
莫非是密道中有着什么她并未察觉的秘密,所以梦境中再走一遭?
但她既然来了,如今和她一样大的卫歧怎么没有出现在这里?嘉卉咬咬唇,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
这两个小童,怎么全然不害怕阴冷昏暗的密道?嘉卉心念一闪,又想到是在做梦。倘若是实际,她根本不可能和七岁的自己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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