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几支火箭后,攻势却又停了。
“立即交出周氏,否则火烧镇国公府!”
她觉得这声音比先前的几句都更近了。嘉卉脑中嗡嗡作响,怔怔地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卫歧面色一沉,锵然一声抽出佩剑,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
两月前,适园。
梁少州躺在床榻上,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大脑控制不住一般,又飘到王府的春日宴。
他丢了大人。
走的时候,只觉得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睛里都在无声嘲笑他。他这辈子,何曾被人当成什么猎物奴隶一样射过。他才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走,然而再回去也是万万不能的......
之后,父王更是轻轻放过了当众羞辱的卫歧。
其他人也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
然而不管是母亲还是妻妾都对他小心翼翼的,仿佛他像是什么随时随地会发生大哭的婴孩。
府里是待不下去了,他独自来了适园居住。
周嘉卉,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他带回适园的那个女子就是嘉卉,他早该发觉的,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一到适园,他就命婢女将她在这里换洗过的衣裳都拿了出来。时隔好几日,她身上似莲非莲的馨香早已淡得若有若无。他将它们放在枕边,回忆她在适园中的一颦一笑。
和她在适园相处一日,他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甚至被她耍得可以说是团团转。
她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端静的少女。
而后又忍不住想到,是她让自己的丈夫来羞辱他的吗?
这些念头反反复复,他深浸其中,几近发狂。
年少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在江南一带想娶谁就可以娶谁。周氏女天人之姿,令他一见倾心。然而他种种好意殷勤,换来的只有她母亲出面的婉拒。
后来,她就死了。
在之后几年他每每想到周氏女,就觉得如绮梦一场,美好得难以言说,只能藏在内心深处。
她怎会还活着,性情大变,还嫁给了别人呢?梁少州想不明白。
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吩咐过谁也不要来打扰他,婢女也没有走路这么重的。
片刻后,有一个高大肥硕的身影走了进来。
梁少州脸朝内,忽而被人提起衣襟,重重扇了一个耳光。
他被摔在床榻上,头撞在床沿,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眼前清明后,看到自己的父王冷冷地盯着自己。
“你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儿子,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这副软弱的样子!”
“父王......”梁少州嗫嚅道。
梁衡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看着梁少州浑身发毛,渐渐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不该这般懦弱,不该自怨自艾。
许久,梁衡才道:“我给你一个,杀了卫歧的机会。你有没有胆量?”
先前父王明明说卫歧是镇国公的儿子,若是在此地对他进行报复,不论如何都会受到来自京中的压力。
看出了梁少州的疑惑,梁衡冷笑道:“在江南不行,但京城行。”
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一份信递给他。
梁少州不明所以地接过,细细读完,震惊地看着父王略带讥诮的脸。
他一直没有细想过,周氏这样的身份,是怎么嫁给镇国公长子的?且他有个印象,卫歧的正妻应当是姓徐。
原来嘉卉居然是被逼替嫁!
而这桩替嫁背后,居然还有命案牵扯到宫禁中,乃至于软禁了一个公主,废了一个皇后。
梁少州收起信,听父王开了口。
“信是皇嫂写来求助的,她如今恨卫歧和周氏入骨,想请我出手帮他除了两个人。”
梁衡看出梁少州的欲言又止,道:“糊涂!你杀了卫歧后,周氏如今一个亲族都没有,你想怎么处置她,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父王,如今段氏伯母已被废了尊位,我们缘何还要帮她?”梁少州眼眸闪动,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他自小就跟着父王来到江南,从没有去过京城,对京中最尊贵的这对夫妻——他的伯父伯母,已无印象。
而皇后如今已t经被废,即使她是太子生母,日后未必没有重登凤位的时候,可帮她的人呢?
“皇后虽被废,可太子不曾!且皇后幽居寺庙,仍有本事能将长信送到我手中,你岂可小瞧她?”梁衡道。
屋里一时静默,梁少州当然想杀了卫歧,以泄两次羞辱之仇。
甚至,他觉得卫歧是抢了原该是他的妻子。夺妻之恨,就犹如杀父之仇一般。
“少州,家里的事,你应该都明白。”梁衡沉声道。
闻言,梁少州一个激灵,平复下来道:“儿子明白。”
这件事父王没有明面上提过,但他多年来隐隐约约也知道了不少。
梁衡压低声音,道:“你的兄弟姐妹中,只有你知道。”
“儿子明白。”梁少州知道大家虽然都是庶子女,但自己一直都深受父王宠爱,就连江南王妃都对他十分和蔼关爱。
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梁少州脑子闪念,脱口而出道:“难不成卫歧来钱塘,是因为我们家里的事?”
梁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几次三番羞辱你,夺你中意的女子,如今又毫不掩饰地在钱塘活动,想给我定一个大罪。少州,你想不想杀了他?”
“儿子自然想。”梁少州不假思索道。
他想起藏在适园内的上百万两白银,想起那张宜喜宜嗔清艳绝尘的脸......
梁衡欣慰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二十年没见面的皇嫂如今如何,他并不在意,也无意去管。
但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能借着她的名义和助力,除掉卫歧,何乐而不为?
第一次他派去的杀手失手,就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他决不能被皇帝或是镇国公察觉是他派人下的杀手,一旦顺藤摸瓜,难保他的秘密会被人揭露于众。
他道:“少州,切记,要么悄无声息地让人没了,要么就不要让人知道你去过京中。人,是一定要除去的。”
梁少州默了片刻,说了今晚的第三回“儿子明白。”
“很好!”梁衡笑了。
“接下来的时日,我一直都在别院里静养,”梁少州有了精神,冷静道,“母亲和世子妃也没必要来看望了。”
梁衡颔首,又抽出一张字条,道:“拿着,去和你伯母好好言说。”
梁少州接过字条,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