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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2 / 2)

平王乃是皇帝的叔叔辈了,今年过了寿就到古稀之年。但平王保养得宜,身子骨硬朗。家里妻妾和睦子女成器,万事不愁,在宗室里颇有美名,谁家有个事不欲闹上宗正寺的,都爱请他老人家做主。这回更是被皇帝指去主审废后谋反大案,正和老妻商量该怎么和皇帝陈情。一个先皇后拉去砍了头总归不美,不如还是白绫一条。

就见宫里急匆匆派人来,从被窝里被叫出去,连早膳都顾不得让他这个老头子先用上一顿,心知必然是出了大事。

跟着内监,甫一踏入内殿,苦涩的汤药味扑面而来。平王心下一沉,见皇帝床榻前围满了人。见他进来,也无人通报,都默不作声跪下行礼。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默然立着,侧脸神色复杂。

这也是他近期的老熟人了。镇国公府的大爷卫歧,此人救驾有功,但怎会一大早就在内宫里?

想到京城里前阵子暗流涌动的传闻,平王转念就心领神会。又见殿内还有个青年女子,虽说一脸倦容,但坐在那儿真真如同九天仙女一般,满室生辉。想必是皇帝哪个新宠了,只是竟然不在皇帝眼前待命,当真大胆。

他如此想定,在皇帝榻前作势跪下,肖乐水连忙搀扶。平王这才看清皇帝,一双眼睛虽还锐利,但双颊凹陷,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他轻唤了一声“陛下”,就见皇帝被人搀扶起来。

隆佑帝被人搀扶着坐起,就已经累得额头冒汗。平王又惊又疑,还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扶他的内监退开,又看向卫歧。

卫歧挪着脚步,站到皇帝身边。皇帝昏迷期间,虽睁不开眼睛,对外间的声响却听得无比清晰。听到卫歧吩咐了戒严,又让肖乐水去把太子紧急传召回来。就连他和周氏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十分的怅然。

不由思绪飘到了二十一年前,想到了他的母亲。她是那般的不情愿入宫,不愿意他们的儿子姓梁。

等清醒后见昏迷期间听到声响的人都在,才知并不是做梦。

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皇帝吃力道:“请皇叔来做个见证,朕要拟传位诏书。”

平王暗叹自己跪对了,嘴上道:“陛下春秋鼎盛,不过一场小病,您何必如此?”

皇帝嘴角抽了一下,没笑出来,只说了两个字:“太子。”

还是太子,果然段氏一族的谋反并未影响地位超然多年的东宫。平王磕头道:“老臣明白。”

“等太子回来,就继位。”皇帝一字一句道。

届时他若还活着,就退为太上皇。

平王大惊失色,道:“陛下,请您三思。”

皇帝叹道:“朕是真的老了。”

“老臣比您年长二十多岁,尚且不服老。您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啊......”

隆佑帝擡手打断了他,道:“朕意已决。”

平王顿住,再度叩首,应是。

隆佑帝眼皮略擡了擡,肖公公立即挥推了所有服侍的宫人,又给嘉卉使眼色。

她心道皇帝要说什么,难不成和她还有关系?皇帝显然是在对着平王交代遗言了。

“朕还有一子,”隆佑帝喘着气道,“不知该怎么安排,请皇叔来出个主意。”

殿内静默地连嘉卉轻缓的脚步声都一清二楚,她看向皇帝。衰弱的老人靠在卫歧身上,脸色祥和。

嘉卉心念一动,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觉得皇帝是已经有了主意的。

平王垂首,一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皇帝没明说是哪个儿子,但这时候装傻请示就没意思了。

“卫公子人中龙凤,救驾有功。您若是想赐个恩典,即使是收作义子昭穆序列,老臣看来,都是受得起的。”平王沉吟片刻,道。

卫歧生硬道:“多谢平王好意,歧有自己的父母亲,不欲再认他人作父。”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人都不由看向皇帝。

嘉卉跪在平王斜后方,正欲开口为卫歧说几句话,忽听皇帝叹道:“也罢,朕就遂了你的心意。周氏,你上前来。”

她膝行两步,叩首等着吩咐。

“周家的女儿,就封个郡主吧,食邑五百户。让礼部去拟封地封号,等你来日有了子孙,袭爵定国公。”皇帝是已经想好,不多思索道。

五百户的食邑,已比本朝不少正经的梁氏公主郡主都要多。平王干巴巴笑了一声,他还当这是皇帝近日爱重的小妃嫔呢。居然是定国公周氏的后人!他看着周氏嘴唇发颤,和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忙轻声提醒道:“周氏,还不谢恩。”

嘉卉脑子空白,闻言茫然地叩首谢恩。对上卫歧的视线,才清醒一些,她眼中含泪,又道:“多谢陛下隆恩。然我家中冤屈......”

“朕是来不及了,”皇帝叹息,“就交给太子去做吧。”

她忍住呜咽,不再开口,毕恭毕敬地给皇帝磕头。知道皇帝必然还有事要吩咐,跪到了一旁。

皇帝道:“朕就赏你做个郡马,你可高兴了?”

卫歧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即示意肖乐水过来搀扶,自己撩袍跪在皇帝床榻前,和嘉卉一样磕了三个头,道:“臣谢陛下隆恩。”

他利落起身,情愿地再次扶住皇帝,又对着嘉卉做了个口型,示意她别傻跪着了。

她当做没看见,亲儿子放肆些皇帝能容忍,她就算了。且皇帝交代......后事时还能想到周家,她是十分感激,给皇帝跪会儿也是心甘情愿。嘉卉皱皱眉,示意他忍住脸上笑容。

平王心中多有猜想,面上不显,向二人道喜后请示道:“陛下,段氏一族如何处置,老臣不敢擅专。段家人已经交代,是废后段氏不满被废,胆敢对您怀恨在心。段节自小对这个姑姑言听计从,段茗从前做过段氏废后的女婿,是以......”

他干笑了两声,道:“老臣和诸位刑官商议,论理该判段家成年男子腰斩,女眷和未满十四男丁流放。然段家毕竟是太子母家,不知您可要加恩?至于废后该如何处置,老臣实在不敢自己拿主意。”

“秉公办事,”皇帝一想起段缃佩,就觉得像被蛇缠住一样腻腻的不舒服,“段氏,不必赐死,撤了她一切供应,关着自生自灭。”

平王应下,不知还该不该再问江南王父子的事。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请示道:“陛下,还有一事,江南王和江南王世子,还未被审问。不知您是什么打算?”

皇帝沉默许久,道:“打入天牢,劳皇叔和枢密使三司使一道审问二人。”

缘何此事还牵扯了一个掌管军事一个掌管经济的?平王叩首称是,等皇帝是否还有话要吩咐。

半晌,皇帝才又开了口。

“可以用刑。”

*

平王领命而去。嘉卉瞅着老人家跪了许久,又听了皇帝交代后事一般的几件大事,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殿外传来轻微的走动声。皇帝疲惫万分,重又躺下,卫歧给他掖掖被角。

若是还有力气,皇帝必然是要冷哼一声的。从前让他亲近一丝一毫都和要了他命一般,今日不过是给他夫人加恩,不用人说就懂得自发孝顺一二了。

有心想要训斥几句,转念一想也罢了。卫歧是必然要封赏的,总不能让他一个皇帝亲子做个白身,日后指不定还有人说闲话是吃郡主夫人的软饭。但这个封赏,就交给太子继位后来。

不用他说,太子肯定明白。

皇帝闭上眼睛,心下长叹,开始琢磨起罪己诏t该怎么写。过了许久睁开眼,看这两人还站在自己床榻前,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好在皇帝近日来一直罢朝,昨夜的戒严也用了捉拿叛军余党的借口。是以除了在殿内的知情人,其他人都不知皇帝已经有了退位的旨意。

嘉卉和卫歧都是一夜没合眼,回到镇国公府后都是昏昏欲睡。但眼下事情如此多,如何能安睡?

在风竹院里略作休整了片刻,卫歧就去了近日来称病修养的镇国公院子里,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等到太子回京就继位的圣意。

镇国公乃是朝中重臣,和皇帝素有情谊,又和皇帝有着“连襟”之情,自然知道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才从被窝里起来,见卫歧甩下几句话就要走,恍惚地叫住他,细致盘问起来。

卫歧哪里记得住皇帝一字一句都说了什么。只记住了四件大事,太子继位,段家落罪,嘉卉获封郡主,他做了郡马。哦皇帝还提过,要封镇国公做上柱国。

桩桩件件,除了养子的婚事,都过于突然。

镇国公手上不自觉将一串念珠转得飞快,半晌不出声,擡头看到卫歧就觉得些许碍眼,忍不住低声教训道:“收收你脸上的笑!”

卫歧自己都没察觉到,擡手摸摸自己的脸,忍住了上扬的唇角。

见状,镇国公颇感心累,道:“如今紧要关头,切莫在人前露出喜意。需知陛下龙体不安,身为臣下,得面带肃穆。”

他从没这般直白教导过人,叹了口气。想到皇帝的身子,愈发忧虑。镇国公又问:“江南王的事,陛下可有圣意传下?”

“皇帝说,可以用刑。”

闻言,镇国公含着这四个字琢磨了片刻,而后道:“你再去告知你母亲——算了,我亲自去。”

那厢,嘉卉草草写了一封信,让人去送给梁滢,做个提醒。虽说她在皇帝面前尽量少提了梁滢的存在,但这账册毕竟是她先发现的,必然会有一番问话。

她看着窗外的橙黄橘绿,神思还有些恍惚。

藏在心底许多年的事,居然一朝一夕就这般成了。普天之下臣民的生死荣辱,都在皇帝的一念间。

连日难晴,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绵密如丝的雨。她隐约觉得,京中的风雨,恐怕是会比月余前更猛烈。

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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