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第47章
“外公？”宋彦纳闷,林青亲缘浅薄，外祖家的人根本就没见过，他外公远在京城,哪里来的外公？
林峥“噔噔”跑进院，趁这个机会，林青在院外把徐茂春的来历简单说了下。
宋彦很无奈：“来历不明的人你怎么敢让他住进家里,出事怎么办？”
“这不没事嘛。”林青讪笑,“老爷子会医术，一手银针出神入化，昨儿还救了杨家的二牛,医者不会是坏人。”
医术？针灸？“老爷子叫什么？”
林青：“徐茂春,你随我叫外公就行。”
宋彦：“……”这恐怕不是我随你,而是你得随我。
外公怎么跑这来了？还把林青骗得团团转。
“走啊，发什么呆。”见他站那不动,林青催促道。
宋彦理了一下衣衫,与林青一起走进家门。屋檐下一位老者背手而立，不错眼地盯着门口。
看见宋彦,徐茂春眼眶一热,这就是他的外孙啊，相貌英俊、才华横溢。当年若是他肯退让，也不会与女儿阴阳两隔,与外孙十七年没见过面。
见到老者宋彦便知是他外公,母亲曾说过：她的眼睛与外公很像，以至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女。
宋彦快步上前，撩衣摆跪在地上。“外公！”
哎？！林青惊呆了,咋回事？宋彦为何要跪假外公？脑子里突然一闪，刚开始做膏药那会儿,宋彦似乎说过他外公是郎中。林青眼睛瞪得溜圆，假外公是真外公？！
“好孩子，快起来。”徐茂春把人拉起来，从头看到脚，“长得像你娘。”
其实宋彦的面容像宋爹更多一些，但徐茂春不想提那个拐走女儿的混蛋，他可以原谅女儿，不计较外孙生父是谁，但宋平他绝对不会原谅。
“在书院习惯吗？吃食不好吗？你怎么这么瘦？……”徐茂春抓着外孙的手，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外公，我很好，您不用担心。”宋彦拿出帕子递给徐茂春，老头接过去轻轻擦了擦眼睛。这把年纪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流泪，然而看见外孙，他想到了死去的女儿。
“谁能跟我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林青两手抱臂，一脸默然地看着他们。
徐茂春心虚地别开眼：“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见老头眼神躲闪不看她，林青气咻咻道：“您老不是无亲无故吗？怎地还有外孙？你、”她想训宋彦两句，但想到宋彦好像也不知情，不然在门外也不会还怪她把陌生人领回家。
外公玩这一手，宋彦也很尴尬，他有心替外公解围，但又怕林青恼他，宋秀才左右为难。
“宋秀才！”车夫到门口有一会儿了，林家院里热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宋彦拍拍徐茂春的手臂，走到林青面前，“有话等会儿再说，我带了东西回来，你帮我拿。”林青撇撇嘴，转身跟宋彦出了大门。
徐茂春松了口气，这丫头平时笑呵呵，生起气来还挺吓人。他把林峥拉过来，“等会儿你姐生气，你得帮我。”
“我姐为何要生气？”林峥不懂就问：“外公，你是不是做错了事？”
徐茂春摇头，他那叫善意的谎言，才没有错。见林青提着东西走回来，徐茂春赶紧过去接手。“我来拿。”
林青把糕点盒子放他手里，擡腿进了屋。她倒算不上生气，就是觉得老头不地道，骗她这么久，害她担惊受怕防着他是坏人。
宋彦抱着一个寒瓜进来，与徐茂春并排走在后面。他小声说：“外公，您怎么不给我去个信？”他早些回来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
“这不是怕耽搁你读书嘛。”
“您怎么想的？既然来了就实话实说，干嘛还骗人？”
“我能怎么想，你不去京城，都入赘到她家了，我不得看看外孙媳妇啥样？配不配得上你？”
祖孙俩明明初次见面，却毫无陌生感。
“您放心，林青心善，不会生您的气。”
徐茂春撇嘴：“这点小事也值得她生气，我要早亮明身份，她好意思收我一个月五两银子？”他都交俩月了。
宋彦这才知道，林青夹带在衣服里的五两银子，是收他外公的房租。半月前丘家捎带过去的衣服袖袋里藏了五两银子。收到衣服拿着银子，宋彦心里美滋滋，虽然没有收到林青的亲笔信，可这衣服还有银子都表明林青心里有他，不然也不会给他做新衣，还怕他钱不够用。
林青没去管院里嘀嘀咕咕的俩人，她大致看了一下宋彦买回来的东西，基本都是糕点、零嘴，再有就是他抱着的那个寒瓜。没有肉，她还得去镇上，宋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是过节，总得吃点好的。
见林青背上背篓要走，宋彦忙问：“做什么去？”
“我去镇上买肉。”
徐茂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外孙，“你媳妇在家等你一口肉吃，你怎么不买肉呢？”
宋彦：“……”刚刚他俩还一致对外，讨论如何让林青消气，外公转头就怪上自己了，真是亲外公！不过外公说得很对，他无言以对，下次一定注意。
林青：“……”她不是宋彦真媳妇这件事，徐茂春似乎也不知情，这么说来她和老头扯平了。
“外公，他从府城带肉回来还不得臭了。”林青笑着道，“我去镇上买，回来就做，咱们吃新鲜的。”
徐茂春瞪大眼睛，这丫头刚刚还拉着个脸，怎么说变就变，比变天还快。他看看宋彦，再看看林青，难道是爱屋及乌？林青不愿他责备外孙，这才对他态度好转？肯定是这么回事。这他就放心了，有外孙在，他吃不了亏。
宋彦：“我陪你去。”
“不用，你歇着吧，这会儿已经没车了，我得走着去。”
“你一个人走路，我不放心，走吧，我陪你。”
林青拗不过他，找了旧草帽给他扣在头上，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宋彦即使戴破草帽也是出尘脱俗。
“书院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好。”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着话。还没走到村口就碰见里正家的牛车。里正的大儿子赶车，车上坐着几个妇人。
“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啊？”里正的媳妇陈氏跟他们打招呼。
林青：“婶子，我们去镇上。”
“正好我们也去，上车挤挤吧。”陈氏挪了挪屁股，车上空出两个人的位置。
林青想坐，可她看宋彦那身白色的衣服，跟平板牛车格格不入，算了。她给陈氏一串铜板，让她帮忙带些肉和排骨，若是见着鱼价格合适也给买回一条。
陈氏爽快答应，“交给我，你回去等着吧，宋秀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多陪陪他。”
俩人出去转一圈又回来了。宋彦不止买了糕点水果，还给带了礼物。林峥是一个九连环，给林冬买了珠花，林青是一对水滴形玉石耳坠。
徐茂春酸酸地问：“怎么没有我的？”
宋彦无奈：“外公，我不知道您来。”他把盒中最后一块桂花糕放到老头面前，“这个给您。”
“这还差不多。”徐茂春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块糕吃掉，礼不礼物的不重要，关键是心意。
安抚了外公，宋彦问摆弄玉石耳坠的林青：“喜欢吗？”
耳坠翠绿莹润，林青喜欢，“很贵吧？”
“不是很贵。”也就二两银子。怕林青觉得他乱花钱，宋彦赶忙道：“这些都是用我抄书赚的银子买的。”
抄书？林青放下耳坠，“给你的银子不够用？”
宋彦：“够用。”
“够用你还抄书？”林青怕宋彦为了眼前的几两银子而浪费读书时间，得不偿失。
“只是闲暇时抄一抄，并未占用读书时间。”宋彦解释，“我知轻重，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耽搁学业。”
见外孙对林青小心翼翼，徐茂春撇嘴，没银子在媳妇面前腰杆都挺不直，不过他也不赞同抄书，读书本就很累，有时间应该多休息。
“咳，外公有银子，拿去用，不够外公还有。”徐茂春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当着林青的面递给宋彦。
林青：“……”好嘛，他们为了几两银子计较，老头上来就是二百两。
林青突然发觉自己刚刚对宋彦的态度很不合适，宋彦的事应该不用她操心了。外公都找来了，人家不缺银子，她省吃俭用抠出那点还不够徐茂春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宋彦大概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吧，是不是该放他走了？
见林青盯着徐茂春手上的银票发呆，宋彦只觉不好，他赶紧把银票推回去。“外公，我有手有脚怎么能要您的钱，快收起来。”
在林青看不见的角度，宋彦对徐茂春眨眼，老头一头雾水，心说我给你撑面子，让你在媳妇面前挺直腰杆，咋还错了？
为了转移话题，宋彦把寒瓜抱上桌，“这是府城才有的果子，我特意买回来的。”
“这个能吃？”林峥第一次见寒瓜，他姐夫抱进来时，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听说能吃立马来了兴趣。
寒瓜就是西瓜，林青知道，徐茂春也不陌生，夏季京城都有卖，就是价格比较贵，一般人家吃不起，他外孙可真舍得，宁愿抄书也要给媳妇买口吃的。“这个好，又甜又解暑，冰镇一下更好。”
宋彦：“我去担水。”刚打上来的井水冰凉，比不上冰，但比缸里的水强上许多。
“我去吧，你和外公说说话。”祖孙俩似乎很久未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姐，我也去。”林冬和林峥戴上小草帽，跟着大姐出门挑水。
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宋彦问徐茂春：“外公，您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来这里？您又是怎么找到林家的？”
“哼。”说起这个徐茂春就气，“你信里只说有事，什么事你也不说清楚，之后就没了音信，我不放心过来找你，结果你们村儿的人都说你走了，我以为你半路上让人给劫了，就去衙门报案，县衙的人说你入赘到旺山村，我这才一路找到林家，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是我的错。”宋彦心生愧疚。他与林青的事不好说，而且他私心认为能不让人知道最好，所以信里就没说，哪知外公追了过来。“您该去府城找我，林青不认得您。”
说到这个徐茂春有些心虚，“我也想亮明身份，但听说你入赘给她，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京城都不去。我要说是你亲外公，可不一定看得出来人品好坏。还有入赘到底怎么回事？林家有林峥，用得着招赘吗？”
“是因为林大伯一家，林峥太小了，林青若嫁出去，林大伯便会以照顾林峥和林冬为由夺走房和地，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还真是这样，我猜到了。”徐茂春从村里听了不少闲话，林青的难和宋彦出现的时机，他猜外孙入赘必定有原因。“林大伯已不成威胁，找个时间去把婚书改了吧。”
赘婿写的是入赘婚书，外孙是读书人要考功名，万不能是赘婿。
“不急，我有分寸。”现在他要是提出改婚书，那大概就不是改了，很可能会被林青扫地出门，这么丢脸的事宋彦不想外公知道。
“外公，您觉得林青怎么样？”宋彦一脸期待地看着徐茂春。
徐茂春好笑，“我若说她不怎样，你能把人丢下，跟我去京城？”
“不能。”宋彦态度十分坚定，“您外孙媳妇只能是林青。”
“那你还问。”徐茂春没好气道，“她能撑起一个家很不容易，有那么一股子韧劲。”既要赚钱养活弟妹，还要担心亲戚抢夺财产。这要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大概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林青不但日子越过越好，现在还成了全村的希望。
女子本就柔弱，那些出身富贵、教养极好的女人，都是在爹娘、兄长、丈夫撑起的一片天下活成的娇贵模样。一旦没了庇护，富贵娇花只顾哭天抹泪，家产被瓜分也无可奈何，有的甚至连子女都护不住。
林青护住了弟妹也保住了房地，还让林大伯一家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就像一棵野草，被风吹断、暴雨压垮，等风雨过后仍旧继续生长，徐茂春很欣赏这一点，不屈不挠。
这一比较，林青比有些富家小姐强多了。她今年才十五，就凭这一手种药的本事，若干年后富甲一方也有可能，这样的女子陪在他外孙身边，徐茂春觉得挺好。
外公对林青满意，宋彦松了口气。他还没把人搞定，可不想外公再拖后腿。
这时林青挑水回来，她把寒瓜整个浸在水桶里放在背阴处。林峥蹲在桶边戳一下再戳一下，玩得开心。林青领妹妹摘菜、洗菜，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就等肉回来下锅。
“姐，好了没？”林峥一直守着水桶。
“好了、好了。”守了半个多时辰就为了一口吃的，林青都不知说他什么好了。把寒瓜捞出来，抱到堂屋放到桌子上，又去厨房拿了刀。
刀刚切下去，“咔嚓”一声寒瓜裂开。
徐茂春：“这瓜挑得好，熟透了，一准甜。”
林青把寒瓜切成小块，先给徐茂春递过去，然后是宋彦，最后才是弟弟妹妹。用井水镇过的瓜又凉又甜，吃一口透心凉。
“真甜！”林峥幸福的眯起眼睛。
隔壁知道林青家就两只鸡，下两蛋隔天就吃了，刘氏给送来一篮鸡蛋，林青回她一大块寒瓜。
大约巳时中，曲氏领儿子来林家针灸，还拎了一块肉。“这是刚从镇上割回来的，新鲜着呢。”
“婶子您太客气了，我家也买了，您拿回家给二牛吃。”林青不收，村里人也就过年过节才舍得买几斤肉。
“又不是给你的，你替我给宋彦他外公做了。”曲氏径直走到厨房把肉放下，人家外公没收诊金，就买块肉表示表示。
杨二牛精神略差，嘴角咬出来的伤刚要结痂，林青把他领进西屋。曲氏不放心守在一边，看见儿子脸上扎满了针，她心都揪起来。要不是昨天老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儿子扎好，曲氏可不敢信这么扎能治病。
看了一会儿，实在是不忍心，曲氏来到院中，林青刚给鸡和兔子喂完食。“曲婶，怎么出来了？”
“哎，看不下去，心跟着疼。”曲氏一屁股坐到门槛上。
林青洗了手搬来小凳坐在她旁边，“您放心吧，针灸扎在xue位上没有那么疼，而且外公是京城有名的针灸圣手，也就是二牛运气好，他老人家来了咱们旺山村，不然有多少银子都请不动他。”
“真的？”曲氏将信将疑。
林青：“我还能骗你，不信你去问镇上的郎中，就问他会针灸吗？坐堂大夫好当，针灸没点真本事可干不了，外公厉害着呢。”
听徐茂春这么厉害，曲氏心里那点担心没了，她跟林青就在门口聊起来。
徐茂春在屋里哼了一声，对正在换衣服的宋彦道：“你媳妇挺会哄人。”
宋彦笑道：“她说的是事实。”他外公的针灸术在京城确实很有名望。
“你换衣服干什么去？”
“关兔子的栅栏有几根断了，我去换一下。”趁他在家，把栅栏围墙都修一修，省得他走后，林青还得自己弄。
徐茂春点头，没觉得外孙干这个有什么不对，林青事事都能做，读书人也是人还是男人呢，什么干不了。“后园的瓜架也断了，她说过要换，你都给换了吧。”
“行。”宋彦穿上旧的长裤短衫，“外公我出去了。”
徐茂春摆摆手，宋彦侧着身让过门口聊得热乎的两个人，他先去栅栏前看了看，把断掉的树枝拔掉，再去墙外柴堆拣几个完好的回来。
曲氏啧啧称奇，“一回来就找活干，宋秀才可比村里有些男人强多了，你真有福气。”会读书、长得好、脾气好、还干活，这样的男人在哪儿都不多啊。
林青但笑不语，看向弯腰干活的男人。之前觉得他瘦，但现在看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似乎没有想象的瘦弱，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不干农活，为何手臂看上去那么有力？林青纳闷，她活干了不少，胳膊上的肉软绵绵的。见宋彦往这边看，林青赶紧低头。
宋彦不经意往门口一撇，见林青盯着自己，他抿了抿嘴唇，压下嘴角的笑意。在府城沐浴时，同窗说他身材好，瘦而不弱，姑娘见了都要流口水，所以他就想试试家里这个见了会不会流口水，要不是有外人在，他或许可以不用穿小砍。
曲氏是过来人，林青“害羞、难为情”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她呀好像成了碍事的人呢。“你去帮宋秀才吧，他一个人弄不过来，我去看看二牛。”
曲氏转身进了屋，林青闲着没事，就过去帮宋彦。
“这是小兔子刨的？”宋彦指了指栅栏底下的坑问。
“对，我都堵多少次了。”兔子看着软萌，竟还是打洞高手。栅栏门关着出不来，它们就在栅栏地下打洞往外跑，要不是她家院墙严实，早就跑丢了。
“这样不行，我去捡点石头。”宋彦提上背篓，问林青：“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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