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青不太想去,但宋彦一回来就干活,她也不好意思待家里。于是两人戴上草帽出了门。
“家里发生那么大事,我竟然不在,你受累了。”
林青随口道:“你在不在都没关系,事情都解决了。”
宋彦停住脚步,盯着她:“我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吗?我、就那么不重要?”
林青觉得一边脸颊烫得慌,她拽了拽那边的帽沿儿,挡住宋彦的视线。“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官差,这事还得交给衙门办。那边有石头。”她快步过去,蹲下来捡石头偷偷往后瞧,刚刚不知为何她觉得宋彦气势有点吓人。
宋彦叹气,认命地跟过去捡石头,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说话,很快就捡了半篓,宋彦没急着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青点头,该来的总是要来,也好,早点把话说清,把手续办了,别妨碍他奔前程。
宋彦:“我其实、”
“姐!姐夫!”林峥从村里跑来,“陈伯娘回来了,买了肉还有鱼,你快回家呀。”
林青:“过后再说吧。”
宋彦无奈,能怎么办,家里两个小的粘林青,好不容易找个没人的地方,想说说心里话,还被追到这儿来了。
等林峥走近,宋彦把装了半下的背篓放到他面前,“你背着吧。”
“啊?”林峥傻眼,“姐夫,我背不动。”
“背不动你来干嘛?”宋彦点了点林峥的脑门,“这么大个人了,别总粘着你大姐。”
林峥捂脑门,心想不大啊,他才五岁,能多大?
要走了开始嫌弃她弟弟了?林青不悦:“我弟弟不粘我粘谁。”
宋彦:“……”他太难了。
提上背篓,追上前面的姐弟俩。“男孩子该早独立,我三岁就一个人住了,你也不想把林峥养成软糯的性子吧。”
林青没吭声,她和林冬都疼林峥,家里没有男性长辈,林青也怕在两个姐姐的照顾下,林峥会变“娘”。
林峥不安地看林青,生怕大姐让他一个人住。
小孩儿转头问:“姐夫!你什么时候走?”虽然很喜欢亲亲姐夫,可他不想一个人住,会害怕,姐夫还是快点走吧。
宋彦:“……我不走了。”
“啊!”林峥哀嚎一声变得垂头丧气。
林青乐了,“他骗你的,书院就放几天假。”小孩儿这才又高兴起来。
陈氏在堂屋和曲氏说话,见俩人回来,她起身出来。“一条草鱼、二斤排骨、二斤猪肉,总共花了八十文。”陈氏把剩下的钱还给林青,“平时可花不了这么多。”年节鱼肉价格都要涨。
“过节了很正常,多谢伯娘。”林青道谢。
杨二牛针扎完了,曲氏领着儿子和陈氏一同出了林家。
关上门,林青开始在厨房忙,林冬打下手。宋彦和林峥两个往栅栏里侧的地下埋石头,徐茂春躺在摇椅上喝茶,小黑和豆包趴在摇椅两侧。
午饭做完,栅栏也修好了,宋彦吃了两大碗白米饭,他出去一个月很想家里的饭菜,当然最想的还是做饭的人。
徐茂春心疼坏了,一个劲儿给外孙夹菜,“你在书院是不是吃不饱?”
“没有,书院饭菜管饱,但没有家里做的好。”
这话徐茂春赞同,林青总是能把简单的菜做好吃,他来这段日子也没有大鱼大肉,就平常饭菜都把他给养胖了。
林家的饭菜养人,徐茂春看着林峥,笑道,“瞧瞧,村里哪个娃有他肉多。”
别的地方林青舍不得花银子,但在吃上舍得,她把弟妹养得很好。林冬和林峥脸上都肉乎乎的,尤其是林峥在村里穿得不怎么样,但身板绝对是同龄中最结实的那个。
说他胖,林峥也不在意,大口啃着红烧排骨。饭后歇了个午觉。
下午宋彦把后园瓜架断枝给换了,他刚弄完,丘朗就到了家门口。“你还会做这些?”
“有什么难,想学吗?我教你。”宋彦慢条斯理地洗手。
丘朗晃头,他学这个干嘛,丘家还没倒,用不着他种菜。
“你不在家歇着,怎么跑这来了?”
“上午睡了一觉,下午闲着没事。”丘朗偷偷看看里屋,“你外公没有为难你媳妇吧?”车夫回去说林家好像要干架的样子。
“我外公很喜欢外孙媳妇。”
“这样啊。”丘朗略显遗憾。
宋彦看他一眼:“你是来看热闹的?”
“怎么会呢。”丘朗才不会承认,“嫂子,我来帮你。”他跑到栅栏旁,和林青一起喂兔子。“这兔子长得可真好。”
丘朗来过几次,林青没和他见外,把一棵生菜递过去,让他体会喂动物的乐趣。“冬儿和峥哥养得精心,所以长得好。”
“你弟弟妹妹真能干,我弟妹只知道吃干饭。”丘公子夸别人,还不忘损一损自家那几个娇气包。
林青笑:“那怎么能一样。”她家要有丘家的条件,还养什么兔子。
林青回头,见宋彦正在洗衣服,她把头往丘朗那边凑过去一点,小声问:“宋彦在书院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
“嫂子你想多了,书院管理严格,学生之间轻易不会出现欺压的情况,而且宋兄也不是能被别人欺负的,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林青点点头,没被欺负就好。“上次你说的那个免束修,宋彦够格吗?”
丘朗把头往林青那边探了探,“宋兄读书十分努力,刚去书院就考了前二十,先生说下次考试若是能进前十,束修就免了。”
“真的?”林青心中一喜,“你别跟他说我问过这事,不能给他压力,能得到奖励最好,考不好束修我也给他准备、”林青突然顿住,宋彦的束修大概用不着她操心了。
林青懊恼,她怎么总是不自觉地为宋彦考虑?明知道他很快要走,还问这些有的没的。林青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想到好友还没把人哄到手,丘朗决定助他一把,“即便书院免了束修,宋兄的花费也不会太少,你想啊,笔墨纸砚哪个不要银子?还得买书,总之,各处都要银子,嫂子你不能管他太严。”
林青叹道:“以后他不用我管了。”
丘朗:“你不管谁管他?”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还凑那么近,宋彦忍了又忍,最终决定不忍了,他走到两人身后,“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林青不看宋彦:“没什么。”
“喂兔子呢呵呵。”丘朗尴尬地挠脸,当着人相公的面,和他妻子窃窃私语,这似乎不大好。
宋彦不信,可这俩人都闭口不言,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是不是不该让丘朗来家里?
宋彦一副看奸夫的表情,丘朗一捂心口,“好痛。”他都是为了谁啊。
从外面玩完回来的林峥看见他这样,就问:“你病了吗?病了让外公给你扎针。”外公给杨二牛扎好了,林峥亲眼看见的,现在见着谁难受他就想让徐茂春给扎几针。
丘朗逗小孩儿,“心伤了。”你姐夫伤的,“扎不好。”
林青看了一眼宋彦身后,见盆里还有衣服没洗。“怎么不洗了?”
“手疼。”宋彦摊开手掌,中指指根处起了水泡,手心有些红肿。不常干活的人,手法和力度掌握不好,很容易受点小伤。
“你怎么不早说。”林青扯过他的手按了按,“还好,不是大事,养养就好,衣服我来洗吧。”
丘朗撇撇嘴,宋彦越来越不要脸了,以前腿上划道口子都不吭声,现在手上起个泡都要跟媳妇卖惨。
“林峥我问你啊,一个笼子里有鸡也有兔,从上面数八个头,/>
这是上次书院考试题,他没答上来,现在看见林家的鸡和兔子挨着,便想起这道题了。丘朗没话找话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指望五岁的孩子能回答。
林峥确实回答不上来,但他有兔子和鸡啊。小孩儿走进栅栏,把小兔和鸡放一起,弄混了先数八个头,然后再数脚。丘朗一看挺有意思也跟着数,俩人组了好几遍都没对上二十六只脚。
“不对,重来。”一大一小数兔子数鸡愣是数不明白,洗衣服的林青憋笑憋得很辛苦。
栅栏里鸡飞兔跳,半大鸡“咕咕咕……”叫不停,堂屋里打算盘的林冬被吵得心烦,她走出来,叉着腰:“鸡三只,兔子五只,笨!”
丘朗猛地看向林冬,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知道?”他可是想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算,林冬张嘴就来。
林冬:“我姐教的。”
有一天姐俩喂鸡喂兔,林青触景生情想到那个没什么用,又广为流传的鸡兔同笼,就给林冬出题,然后讲了解题思路。
“嫂子,你会?快教教我这题怎么解?”丘朗小跑着来到林青面前。宋彦也看向林青,这道题他虽答对了,但方法不太可取,若是数量提上去,他也不一定能答对。
林青把衣服晾上,然后坐在小凳上给他们讲。
“假设八只都是鸡,那就有十六只脚,比实际少了十只脚,因为我们把兔子也看成了鸡,所以一只兔子就少了两只脚,如果能算出少了两只脚的有几个就是兔子的数量,前面已经得出少了十只脚,所以兔子就有五只,八减去五,鸡就有三只。”
“同理,假设都是兔子,就有三十二只脚,比实际多了六只脚,把鸡的脚当兔子,每只鸡就多了两只脚。前面多出六只脚,就多出三只鸡,所以鸡三只,八减三,兔子就是五只。”
宋彦皱眉思索,越想眼神越亮,丘朗拿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看着晕晕乎乎的两个人,林青特别有成就感。
“妙啊。”丘朗扔下树枝,“再遇到这种题,不管数量几何,用这两个方法都能解出来。”
他凑到林青前面,“嫂子你太厉害了。”丘朗真心觉得林青厉害,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愣是算不明白,不止他,书院很多人解不出来,林青竟给了两种解法。
宋彦把人往后拉了拉,用眼神告诉丘朗: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丘朗摸摸鼻子,忘了这还有个醋坛子。
林青:“我没事瞎琢磨的。”她有更简单的方法,但是不能说。
“今日不虚此行。”解决了一大难题,丘朗心情舒畅,“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林青:“留下吃饭吧,以前说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却一直都没兑现。”
丘朗:“下次,有的是机会。”
林青心想也不知有没有下次。
中午吃得饱,晚饭就做了过水面、鸡蛋卤。晚上一家老小在院子里看月亮,这几天天气好,月亮照得地上亮堂堂。
晚上睡觉,看着外孙非常自觉地进了西屋,徐茂春纳闷:“你俩成亲半年都没睡一屋?”
见宋彦点头,徐茂春又问:“是因为两个小的吗?”
宋彦摇头,根本原因不在林峥和林冬,林青还没有接受他。“外公,以后我会跟您解释。”宋彦不想说,如果可以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与林青的那个约定,无人知晓他和林青自始至终都是你情我愿的合法夫妻。
“行吧。”外孙不想说,徐茂春也没强求。小夫妻间的事,他一个老头子不好问太多。
一夜无话,林青起来做早饭,宋彦担水扫院子,徐茂春跟着外孙溜达到井边再溜达回来。
早饭做好了,也不见林峥起来,林青让林冬去看看弟弟。没一会儿林冬在屋里喊:“姐,你快来。”
林青以为怎么了赶紧进屋,宋彦和徐茂春也跟进去,见小黑蹲在姐仨的大床上,小黑的屁股下还有一大片水渍。
见这么多人,林峥不好意思地钻进被里,还不忘甩锅。“姐,小黑、小黑非要上来,它、它尿床了。”
小黑狗哼哼两声,也不知它是听懂了抗议,还是随便哼哼。
昨晚睡前林峥吃了块寒瓜,也没起夜,大概是天亮后憋不住了。林青顾着他的小自尊没有拆穿,“小黑真是的,这么大的狗了还尿床。”
林冬翻了个白眼:“小黑可真冤。”
宋彦和徐茂春忍笑出了东屋,林峥换了干净衣服才扭扭捏捏上桌吃饭。
饭后,徐茂春说今日不用读书,林峥欢呼一声跑出去玩了,林冬拿出算盘该怎么学还怎么学。
徐茂春暗自感叹,林冬要是个小子该多好。女孩无论怎么聪明如何努力,都无法像男人一样考功名。“冬儿,不学了,外公要去山里转转,你去不去?”
林冬把算盘放回去,外公年岁大了,路上扭个脚都不好办,林冬决定陪他去。
老的小的都走了,家里就剩林青和宋彦。两人相顾无言,宋彦是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哪儿说,林青是不想提离别。
可不提,离别就在眼前,避无可避,要走不如趁早,免得耽误人家。林青回屋把装钱的盒子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三个银锭。“这三十两你拿着,明日我们去衙门把和离手续办了,别让你外公等太久。”
宋彦脑袋“嗡”得一声,“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你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林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宋彦不想走吗?他本来就要投奔外家,现在外公都找来了,他跟徐茂春离开,不是理所当然吗?“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是怕耽搁你的前程。”
宋彦哼道:“当初硬要我留下做你林家的赘婿时,怎么不怕耽搁我前程?如今用完就丢,原来你竟是这种人。你口口声声说要供我读书,如今见我花销大,就不认账了,我身无分文无依无靠,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我能去哪儿?”
林青:“……你有外公啊。”
宋彦:“我不想依靠外人。”
走到半路想回来喝口水的徐茂春:“……”好小子,为了哄媳妇,他这个亲外公都成了外人。得,水也别喝了,徐茂春以为小两口吵架,没有理会又默默地走了。
林青:“……”别说的她好像很渣似的。“你外公不是外人。”
“我娘跟外公早就断绝了关系,如今过来也不过是看看我罢了,我娘不孝,我身为她的儿子怎么有脸用外公的银子。”
宋彦的态度出人预料,林青不知该怎办了。换做谁有徐茂春那样的好去处都不会留在她家吧?“真不走?”
“非要赶我走吗?”宋彦声音里带着委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没有帮上你,只会花银子。”
宋彦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林青见不得他这样,头脑一热,“啪”一拍饭桌。“不想走就不走,我说了供你就一定供,不用外公的银子。”
“说话算数?”
林青点头:“算数。”
“好,那把后面的小屋收拾出来,林冬住过去,林峥和外公住一起,我们夫妻不能总分开住。”
林青:“……啊?!”
宋彦从怀里拿出当初两人写的契书,几下便撕得粉碎,“从今以后我们便是真夫妻,没有契约,你那张呢?给我,我给你撕。”
林青:“……”用得着你撕,我也长手了,不对,这不是重点。宋彦想跟她假戏真做?
变故来得太突然,林青懵了,就好比她捡了块宝石,想要还给人家,然后人告诉她宝石归她了。
不会是白日做梦吧?她从来没敢往这方面想,但是好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林青半天不说话,宋彦以为她不愿,急切道:“如果你觉得太突然,可以缓一缓,我等你。”他想去牵林青的手。
“姐,姐!”林峥不合时宜地跑进屋,手里还拿着一兜鸡蛋,“王伯家给送的鸡蛋。”
林青站起身,“哦,鸡蛋啊,好。”她接过弟弟手里的布兜大步走出屋子。
宋彦扶额,他第一次想揍小舅子。他要是搞不定媳妇,一定是小舅子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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