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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齿纠缠(1 / 2)

唇齿纠缠

秦安恭声应诺,压低声音道:“徐次辅的人检举薛首辅借整顿京营之机安插心腹、笼络将领、阴蓄异志,陛下命禁军统领带人抄了薛首辅的家,从中搜出了弓弩、甲胄和他私藏的龙袍。”

他亦觉得不可置信,但事实便是如此。

许迦叶放下了帷幔,坐回了原位,久久未语。

过了半晌,车厢中才传出了她的声音:“你说……陛下为何没有出动厂卫?上次景王遇刺时便是如此。”

秦安在许迦叶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大致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将帷幔掀起一角,低声宽慰。

“事权虽为一体,但私以为陛下是不愿让您沾染那么多血腥,朝野上下依附薛首辅之人不知凡几,他即便倒了台,也依旧是一滩能吃人的浑水啊。”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车厢内投下一道黯淡浅芒,光影浮动,游移不定。

许迦叶鸦睫低垂,深思恍惚。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对手,她与薛柏清针锋相对、势如水火,自认对他了解甚深,他一心致君尧舜、锐意变法,决计不可能有反心。

车帘飘动间,她的低喃如轻烟逝于风中,杳不可闻。

“从徐次辅检举到抄家,中间隔了多久?想来不会太久,否则我们不会事过了才得知消息。”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一套流程,分明是先有了罪名,才有了罪状。李砚辞是觉得薛柏清威胁到了他的权柄吗?帝王这莫测的疑心啊,短短十几天,从隐有回护到抄家流放,态度转变如此剧烈,令人不寒而栗。

“还是先回府吧。”许迦叶沉声对秦安道,当此非常之时,还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为妙。

许迦叶回府不久,刘采便奉命前来传口谕。

他被人迎进书房,对端坐于几案后的许迦叶恭声道:“督主,陛下召见您。”

许迦叶擡头看向他,沉吟道:“你是东厂的老人了,资历比我更老,经的见的也多,先帝在位时不消说,太宗年间亦少有这样的事吧。”

刘采讷讷不敢言。

“就在二十多天前,我还在羡慕他,如今想来,我们竟一样可悲。”许迦叶长叹了一声,暗自留意刘采的神情。

她想通过刘采的反应揣摩李砚辞的态度,他召见她的节点太特殊了,由不得她不多想。

刘采斟酌片刻,低声道:“督主,陛/>

“我与他明争暗斗这么久,不过是随口感叹一句,陛下也会介怀吗?”许迦叶眉头轻蹙,她没想到刘采会从这个角度提醒她。

刘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世上最不能对薛首辅流露同情的恰恰是督主啊。

许伽想不通便不想了,温声道:“好了,走吧,不要让陛下久等。”

言讫,她示意刘采与她一同出了书房。

刘采随许迦叶行至府外,扶她登上李砚辞为她备好的马车。

小跑而来的秦安脸上隐现担忧之色,欲陪许迦叶一道入宫。

许迦叶掀起帘子,将他唤至近前:“若真有什么事,你留在府里,反倒比跟在我身边更有用处。”

秦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在原地目送着马车驶远。

马车一路朝皇宫驶去,停在了神武门外。

许迦叶掀帘下车,看见宫道两旁新栽的的银柳与高悬着的十二角琉璃宫灯,眉眼冷淡了几分。

刘采小心窥觑她的神色,心口一凉,完了,陛下这次又没能讨得督主欢心,但愿他不要迁怒于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一行人行至养心殿,在刘采的高声通传中,许迦叶孤身一人进入殿内,绕过了地上摆放着的几个木箱,走至李砚辞对面站定。

李砚辞正伏于案上作画,闻声擡头笑望她,不待她行礼,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你来了,过来瞧瞧我的这幅画吧。”

许迦叶的手被李砚辞攥得死死的,甩脱不得,只能随着他的脚步走到了桌前。

桌上摆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画,画中的人立于一株银柳下,绯衣鸾带、眉眼含笑,手里捧着一只白色的山雀。

许迦叶眉眼愈发冷淡,眼中的冷漠深不见底。

李砚辞放缓了声线:“我曾厌恶全天下的灯,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无论那些寻常的物件于你而言蕴藏着怎样割舍不下的过往,我都可以忍耐,只要是你需要、你喜欢的,我都愿意双手奉上。”

许迦叶将视线转向李砚辞:“敢问陛下在忍耐什么?”

在她看来,他既无必要,也无资格。

李砚辞擡手轻抚画的一角,看向许迦叶的目光复杂至极,迦叶啊,他在忍耐妒火,忍耐那足以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的妒火。

“我把宫道两旁的灯都换了,以后你夜间出行能方便许多,还有银柳,你是偏爱银柳的,我记得你院中的那棵是你亲手栽种的。还有这幅画……”李砚辞拿起毛笔,在画中山雀的眼睛上又添了一笔,画中的小白团子愈发活灵活现起来,“你喜欢吗?”

“陛下想知道臣的想法吗?”许迦叶后退了一步,轻声道,“臣突然能够体会朝中官员对东厂的感受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令人不寒而栗。”

“迦叶,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开心,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不舒服了,我可以改。”李砚辞侧过身想要去牵许迦叶的衣袖。

许迦叶避开了他的手,快步走至初进来时的位置,与李砚辞隔桌相对而立,眉眼已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陛下无需做出任何改变,只要您愿意放过臣,一切便迎刃而解。”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李砚辞的眸光晦暗了几分,沉声道,“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可以等,但我绝不会放手。”

许迦叶眉眼间的温和渐渐淡去,她冷笑了一声:“那臣就直说了,陛下的一言一行都令臣如芒刺背,您的怀疑、窥伺和折辱令臣痛苦无比,臣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一切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陛下不必等了,臣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您。那些说爱能止痛的人是值得同情的,他们只有欺骗自己是乐在其中的,才能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中勉强活下去。但臣宁愿痛苦,也要保持清醒。”

李砚辞沉默半晌,缓步走到许迦叶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所恐惧的悲惨遭遇,我发誓绝不会让其在你身上发生,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愿意尽我所能给你。难道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吗?”

许迦叶垂下眼帘,神情无悲无喜:“臣恐惧的早已发生了。臣不想在雅集上被您像狗一样按倒在地,不想被您按在床上欺辱,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您箍在怀里挣脱不得。

“难道臣应该感激陛下没有把臣锁在宫中日夜奸|淫吗?多么深沉而伟大的爱啊,陛下是天潢贵胄,臣不过是您的家奴,但您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叫臣沦落到最凄惨的境地中去。”

李砚辞心如刀绞,别开视线不忍去看许迦叶的神情,他将手轻轻搭上了许迦叶的肩膀,语带哽咽。

“我从未想要轻贱你,你在我心里比我自己高得多。我伤你至此,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许迦叶擡眸定定看了他一阵子,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极为轻柔。

“陛下,您改不了的,您改得了自称,改不了性情,您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地俯视,习惯了把雷霆视作恩赐。就比如今天,您下意识地便觉得没有边界的注视是爱的表现,觉得没有强要臣便已是善待臣。

“也许您对臣的心是真的,但臣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份裹着毒药的爱。要怪……就怪这个时代吧,皇权造就了您的至高无上,但人得到一些东西,就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陛下,放过臣吧,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李砚辞面色几度变换,缓缓放下了搭在许迦叶肩膀上的手:“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陛下想通了吗?”许迦叶轻声道,“臣今日已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

李砚辞神情莫测地注视了许迦叶良久,像是要从她的眼睛一直瞧到她的内里去:“我在想,为何偏偏是今天。”

许迦叶神情平静:“话到了此处罢了。”

“是为了薛柏清吗?我实在无法忍受你好不容易对我说了这么多话,却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旁人。”李砚辞轻声呢喃道,猝不及防地擡手抚摸许迦叶的脸,指尖划过了她的眼睫。

许迦叶欲要闪躲,却被李砚辞牢牢按住了肩膀,他的手指修长而温热,令人汗毛直竖。

她冷声道:“这便是陛下所说的绝不会再犯?您是怎么突然想到他的,臣想不明白。”

薛柏清,什么薛柏清?他们方才有一个字提到了他吗?李砚辞又在发什么疯。

李砚辞低笑了一声,俯身逼近她:“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也不会允许你爱别的什么人,更不会容忍旁人觊觎你。你察觉到薛柏清对你的企图了,对吗?他才华横溢、志存高远,你心底里是不是也是喜欢他的,你险些就把我骗过去了。

“你想让我不再爱你、放下妒忌之心,可我做不到,我就是要他死。你大抵没有想到,薛柏清也只是看上去干净罢了,他原是该死的。”

许迦叶怔了一瞬,看向李砚辞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真应该去治一治自己的疑心病。”

李砚辞箍着许迦叶的腰将她带至那几口箱子前,把盖子一个接一个地掀了起来。

箱子里摞满了画卷,李砚辞拿起一卷,将其展开在许迦叶面前,声音森冷。

“薛柏清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放这些画,其中有不少还是在他的卧房之中搜到的,不知被他用来干了多少龌龊事情。他竟敢如此亵渎于你,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歇了你的心思吧,你救不了他。”

许迦叶瞳孔骤缩,顾自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卷展开,不过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烫了手一般将其扔在了地上,指尖微微颤抖。

这确实是薛柏清的笔迹。若不是服了药,她可能立时便会呕出来,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今天可算是明白了。

李砚辞见许迦叶面色难看至极,知道她对薛柏清哪怕再有好感,此刻大抵都化作飞灰了,放缓了语气道:“有些人面上光风霁月,内里不知何等龌龊不堪,你不要被他们骗了。我会把这些画烧掉,你不用担心。”

其实箱中大多只是寻常的肖像画,但有这么几幅被他摆在上面,已足以令许迦叶想起薛柏清就恶心了。

许迦叶把地上的画拿起来撕了个粉碎:“请陛下现在就把它们烧了吧。”

“你不信我?”李砚辞蹙眉。

许迦叶冷声道:“有些人面上光风霁月,内里不知何等龌龊不堪。”

李砚辞轻叹了一声,把刘采叫了进来,让他遣人把木箱搬到殿外的空地上,顺便把火折子拿过来。

刘采领命而去。

片刻后,李砚辞与许迦叶一同走了出去,他从刘采手中接过火折子,命放下箱子的宫人们退下。

许迦叶朝他伸出手:“请让臣亲自烧吧。”

李砚辞温声道:“还是我来吧,你离远一些,别被烟熏着了。”

许迦叶依旧伸着手,她实在想把薛柏清拖过来一块烧了。

李砚辞拗不过许迦叶,把火折子递给了她,在火光骤起、烟雾升腾之际,牵着许迦叶的衣袖与她一同站远了一些。

“我为你杀了薛柏清,你会开心吗?”李砚辞轻声道。

许迦叶注视着火光,声音平静:“陛下,请不要告诉臣,您流放他是为了臣。薛柏清私德有亏、公义无碍,臣再是恶心他,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臣不需要陛下为臣出头,更无法给您任何回应。

“陛下此番行为会令天下士人寒心,他们不会想到其中有更荒谬的缘由,只会以为薛柏清是因力主变法才沦落至此,长此以往,愿为众人抱薪者百不一存。”

李砚辞定定地看了许迦叶许久:“你是在为薛柏清说话吗?我没有想到,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是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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