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叶蹙了蹙眉,他怀疑李砚辞是不是根本就听不懂人话:“臣不是为薛柏清说话,臣是为江山社稷说话。”
李砚辞此举影响深远,士林风气烂到底便难救,他不会觉得他让她担了这因果,她会感激他吧。
还不如她来设计薛柏清意外死亡呢。
李砚辞突然笑了起来,看向许迦叶的眼神复杂至极:“这是薛柏清曾说过的话,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啊。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比旁人低贱那么多吗?他们怎样对你,你都能原谅,却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我实在是好奇,你能为薛柏清做到何种地步。”
话音未落,他逼近许迦叶,趁其不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殿中走去。
许迦叶拼命挣扎,脸色苍白如纸:“放臣下来,陛下永远都是这样,让人不知道说了哪句话就会惹怒您。您先前才发过誓,现在便已经忘了吗?”
李砚辞冷笑了一声,步履不停:“你不是把它当成笑话听吗?你弃如敝履的东西,我也不会珍惜。”
许迦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距床榻越来越近,心不住地往下坠,挣扎得愈发剧烈:“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幸而我从未对你抱有期待,你简直是个疯子!”
李砚辞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放倒在了床上,欺身而上,目光压迫感十足,双目充血,隐带癫狂。
“是,我疯了,我早就疯了。告诉我,我到底有哪里比不得他们?你为何唯独对我如此残忍?李悼、薛柏清,你谁都想救,迦叶,吻我,你主动吻我,我就饶了他们。”
许迦叶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强作镇定,冷声道:“你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听不进去人话,这世上我谁都不爱。”
“骗子。”李砚辞手指擦过许迦叶的眼睫,将眼尾的红晕揉作更深的艳色,他另一只手扣在许迦叶的腰上,无视了她的推拒,俯身啄吻了几下她的嘴角,继而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许迦叶只觉得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李砚辞的身躯滚烫无比,她如同被架在火焰上灼烤,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可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块巨石下逃脱,李砚辞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的手在她的腰间游移,撬开了她的唇舌,攫取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氧气,每一次的唇齿纠缠,许迦叶都难过得想要落泪,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就一起死吧,死之前,她要先把李砚辞送下去。
刀锋入肉的声音骤然响起。
等许迦叶回过神来时,黏腻的水声已不知在何时止息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液体滴落在衣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李砚辞的唇依旧紧贴在她的唇上,可转瞬之间他就撑起了身体,朝床边喷出了一口鲜血。
许迦叶看向李砚辞腹部插着的短刀,神情有些恍惚,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脱了力。
是她冲动了,在不恰当的时机动了手,可惜了,但凡她还有一点儿力气,捂嘴补刀总好过坐以待毙。
李砚辞见许迦叶眼神发直、一动不动,不由心下一惊,他身体前倾,擡手抚上了许迦叶的脸颊:“迦叶,回神,不要吓我。”
许迦叶只是怔了半晌,看在李砚辞眼中却仿佛天降一道晴天霹雳,他高声道:“刘采,快去把陈太医和张太医都召过来。”
刘采小跑入殿,看到李砚辞身上插着的短刀时差点儿晕了过去,陛下怎么在督主面前也收不住疯劲儿啊。
李砚辞语速极快:“快去传太医,迦叶发病了,再去叫几个宫女过来,朕现在这种情况拦不住她。”
刘采立刻领命,一路跑出了殿外。
李砚辞将视线转向许迦叶,抚了抚她的鬓发,轻声道:“不要怕,你会好起来的,留在这儿,我来照顾你。”
许迦叶顿觉毛骨悚然,李砚辞不必非得处死她,他喜欢她这副皮囊,自有无数种法子可以折磨她。
而他在这种时候竟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找了一个她病了的借口,摆出一副为她好的姿态,想把她困在这里。
“我没有病。”许迦叶气若游丝地道。
她稍稍恢复了力气,勉强支撑起身体想要下床,却被迎面而来的六个宫女挡在了床上。
看见他们手上拎着的丝绸带子,许迦叶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
她明明有无数话可以说,可不知为何,只不停地呢喃着“我没有病”。
“不要绑她!”李砚辞脸上毫无血色,沉声道,“你们不要碰她,把她挡住就好,千万不要让她跑出去。”
许迦叶本就浑身无力,自然冲不破人墙,脱力之下快要倒在地上,宫女们连忙上前准备搀扶她,李砚辞快他们一步,不顾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揽住许迦叶将她抱到了床上。
“张太医就要来了,他会给你开药的,你不是最信任他吗?药喝了,我们就好了。”李砚辞柔声哄着,不忍去看许迦叶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只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我没有病,我没有……我不吃药,我要求做精神鉴定,如果你们继续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保留……保留提起人身自由权纠纷诉讼的权力。”许迦叶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气极为认真。
李砚辞见许迦叶又作谵语,心中一恸,落下泪来,他今天真是被妒火冲昏头脑犯了失心疯了,竟害她至此。
李砚辞只敢顺着她说话:“不吃药,我们不吃药,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我不睡觉,不打镇定剂。你们都是许鸿卓的走狗,律师……我要找我的律师,我申请撤销许鸿卓的监护人资格。”
“好,我们不睡。”李砚辞将许迦叶揽在怀里,他仰着头,不愿让眼泪滴在许迦叶的身上,眼泪顺着下巴一路流到了脖颈,他的心凉透了。
等刘采带着两位太医进来时,李砚辞只觉得自己的血和泪都要流干了。
“快给她看看。”李砚辞命宫女们先退下去待命,疾声道。
刘采深谙劝说之道:“陛下,您还是先包扎一下吧,您要是倒下了,旁人哪有假您那份体贴督主的心?”
李砚辞目光始终注视着许迦叶:“张太医,你快过来给她看诊,她刚才不住地谵语。陈太医,你过来给朕包扎。”
陈太医对李砚辞身上插着的刀见怪不怪,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地道:“陛下,请您把头转过来吧,臣也好为您处理伤口,不知方才掌印话里可提到了那一位?”
李砚辞摇了摇头,陈太医为他拔刀,他却连闷哼一声都不曾有,语气依旧平稳,声音极轻:“她说自己不吃药、不睡觉,还说了一些朕听不懂的话。”
话到此处,他让陈太医先停一下,随手按住伤口,命刘采拿来了纸笔,在纸上写下了“许鸿卓”三个字,说道:“遣人去查和迦叶有过交集、名字的读音是这三个字的人,犁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她用上了“走狗”这个词,可见这个人是害过她的。
刘采恭声领命。
陈太医继续为李砚辞包扎,试探着问道:“陛下,敢问督主发病前可受了什么刺激?”
李砚辞声线微微颤抖:“朕……”
“自然是陛下逼疯的。”一声冷笑传来,张太医的手搭在许迦叶的脉上,只说了一句便垂眸不语了,神情平静,似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忤逆犯上。
李砚辞却没有训斥张太医,他看了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床顶的许迦叶一眼,缓缓阖上了眸子。
陈太医见状,心下已有几分了然,长叹一声,轻声道:“陛下,掌印便如那风中残烛,挨过一日,才有一日的光景,请陛下怜取眼前人啊。”
张太医又是一声冷笑:“没有把人逼死,已经是陛下高擡贵手了。”
李砚辞听他提到“死”字,语气骤然沉冷:“你以为她护着你,朕便不敢杀你吗?”
话音刚落,他看向许迦叶,见她仍静静躺在那儿,心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
张太医放下搭在许迦叶脉搏上的手,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递给了一旁的刘采,冷声道:“请陛下看看这药吧,掌印每日都得吃三枚,才能勉强支持着面圣。”
李砚辞从刘采手中接过瓷瓶,从中倒出了两枚丸药,将其中一颗递给了陈太医。
张太医的声音传来:“掌印每每思及陛下便浑身颤抖、呕吐不止,这药是臣调配了许久的,依臣之见,若想保全她的性命,陛下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好。”
李砚辞握着瓷瓶的手一紧,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立时萎靡了下去,陈太医与刘采忙上前搀扶他,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张太医见此毫不同情,扭头对陈太医道:“陈太医,等你为陛下包扎完了,也过来为掌印把一把脉吧,我纵有灵丹妙药,也救不了被百般磋磨蹂躏至此的人。
“依我看,不如趁着她无知无觉将人埋了,也好过留在这世上受苦,到了黄泉,自有公主顾惜她。”
“你……”李砚辞擡起手指向张太医,“来人,把这个口无遮拦的东西给朕拖出去杖杀。”
就在刘采欲要开口劝说之际,沉默了许久的许迦叶突然呢喃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可若不是我,你又岂会……你是因我而死的。”
“迦叶,你醒了?”李砚辞忙起身坐到许迦叶身旁,却见她的眼睛依旧毫无神采,他心中大恸,像触碰易碎的瓷器一样轻轻碰了一下许迦叶的脸颊,“你说的是谁?不要担心,我不杀张太医。”
张太医心下长叹了一声,她说的是公主啊,她认为是自己激发了公主的夺嫡之心,害他在战场上送了命,常以此自苦。
他方才不该提到公主的。
李砚辞见许迦叶毫无反应,再一思量,以为她说的是薛柏清。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酸楚。
“我会让薛柏清全须全尾地活着,只要你能好起来,我立时便让他官复原职,什么金口玉言不可更改,我不在乎,我这就让他来见你。”
李砚辞想牵起许迦叶的手,她的关节处却是僵硬的,他半蹲了下来,将许迦叶垂在床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对刘采道:“去把狱中的薛柏清提出来,给他收拾得齐整些,两刻钟内朕要见到人。”
刘采领命退下了。
陈太医上前一步小声道:“陛下,请让臣继续为您包扎吧。”
李砚辞缓缓将许迦叶的手放下了,轻声道:“你们先为她看看。”
血流尽了又如何?
许迦叶弃如敝履的东西,他也不会珍惜,他这条命亦然。
张太医对陈太医道:“我们斟酌一下,先开个药方出来吧。”
陈太医点了点头,走到许迦叶身边为她把脉。
薛柏清被带至养心殿时,宫人们正在打扫殿外纸张燃烧过后残余的灰烬。
他视线略过,神情波澜不起,随刘采走进了后殿的卧房。
擡眼望去,李砚辞坐在床榻边,眉眼沉凝、脸色难看至极,距床一丈之处站着两名太医,一位神情淡漠,一位向他微微颔首。
他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嗓音清冽:“草民参见陛下。”
李砚辞冷着脸打量薛柏清,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镇定自若、眸若霜雪,不见狼狈之色。
倒也不必收拾得如此齐整,令人生厌。
“近前来,和她说说话。”他沉声道。
和谁说话?薛柏清缓步走至床榻边,视线扫过床上的人,呼吸仿佛在刹那间停滞了,沉稳与镇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踉跄着半跪在了地上,伸手想去碰许迦叶的手腕。
先前见面的时候她还会说会笑,为何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一道闷响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瓷器摔落在地的声音,一道两指宽的血痕从薛柏清的额头上蜿蜒而下,倾刻间将他的半边脸都染红了。
李砚辞收回掷出杯子的手,眸光晦暗、声音冷冽:“你敢碰她一下,朕就剁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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