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悼那双浅色的眸子明亮了起来,漾着柔和的光:“迦叶,你终于醒了,别怕,是我。”
薛柏清亦上前了一步,没有说话,用那双清冽的眸子默默地注视着许迦叶。
许迦叶觉得上天是公平的,刚做了一个美梦,便有一个噩梦等着她。
她踉跄着下了床,光着脚准备往寝殿外跑去,这地方是不能待了,地上冰凉的触感莫名有些真实,她怔了一瞬,整个人已被一双手捞了回去。
“我忍你很久了。”许迦叶挣脱开李砚辞按在她腰上的手,转过身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李砚辞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低低笑了起来,太好了,许迦叶已有了打人的力气了。
李悼和薛柏清见李砚辞看上去不太正常,怕他伤到许迦叶,上前准备护住她。
许迦叶在自己的衣袖里找了一通:“我的刀呢?”
李悼轻声劝道:“迦叶,你快躺下歇息,莫要乱动。”
李砚辞默不作声,将刀尖正对着自己,把许迦叶不久前才用来捅过他的短刀递给了她。
许迦叶本因为近乎真实的触感和方才打人时手上的痛意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见李砚辞递刀递得如此干脆利落,又想起现实中已离开了她、此时却仍在她身边的小白团子,便不再怀疑了。
只有梦才会这样不合逻辑且心想事成。
许迦叶把刀握在手中,朝李砚辞胸口捅去。
李砚辞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许迦叶,目光平静而纵容。
许迦叶手底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如果在梦里都不能随心所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刘采和陈太医的惊呼声中,刀光闪过,刀尖刺破衣服直直朝李砚辞的心脏挺近。
千钧一发之际,许迦叶突然被人环抱住了。
薛柏清把许迦叶抱在怀中后退了几步,许迦叶离了床榻,整个人都悬空了,薛柏清担心她害怕,把她抱得更紧,附在她耳畔,声如冷泉:“不要冲动。”
薛柏清的鼻息喷洒在她颈侧,令许迦叶一阵反胃,她反手刺了他一刀,冷声道:“不要着急,我一个一个杀,你这个龌龊的东西,放开我!”
“地上冰。”薛柏清被捅了小腹,却没有松手,声线平稳至极,环着许迦叶的腰将她又往上抱了抱。
许迦叶冷笑了一声,把刀抽了出来,又给他来了一刀,薛柏清的胳膊颤了一瞬,大步走到床前将许迦叶放在了床上,退后一步,咳了两口血出来。
李悼警惕地看向李砚辞和薛柏清,上前想护住许迦叶,他的手刚碰上许迦叶的肩,便被她狠狠地在脸上砸了一拳,紧随其后的便是刀光。
许迦叶握着刀往李悼的眼睛上刺去:“差点儿把你忘了,我今天非得剜了你的眼珠子,以解心头之恨。”
李悼心下一惊,却不敢推开许迦叶,害怕伤了她,忙双手握住了刀锋,视线扫过她的小腹:“迦叶,冷静。”
“我很冷静。”许迦叶轻声道,狠狠抽出刀欲要再捅,差点把李悼的十根手指削掉。
李砚辞见许迦叶眼神发直、神情癫狂,举着刀不断挥舞,已后悔方才把刀递给她,她分明是还没有清醒过来,要是伤到了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他连忙上前把她抱住,牢牢箍在怀中,握住她持刀的手,把刀夺下来扔到了一旁。
他沉着眸子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位太医:“你们站在旁边是吃干饭的吗?还不快过来给她看看!”
陈太医连忙快步上前。
张太医亦缓步跟上,他觉得许迦叶方才的行为大抵只是压抑到极点之后的发泄之举,有什么可急的,受伤的不都是别人吗?
陈太医路过被捅了两刀的薛柏清时面露不忍,恭声对李砚辞道:“陛下,敢问景王和薛阁老的伤是否要处理一下?”
不待李砚辞开口,薛柏清和李悼便异口同声地让陈太医先为许迦叶诊治,不用管他们。
陈太医暗叹了一声,上前为许迦叶把脉,心中不由腹诽,这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太医,张太医不是也在吗?怎么,大家都有有伤不治的癖好不成?
许迦叶依旧不断挣扎着,李砚辞一把捞起正蹦跶着的山雀放到她怀中:“迦叶,宝宝正在找你呢,你快哄哄它。”
许迦叶将山雀搂在怀中,与它对视了一会儿,罢了,等这场梦醒了,她还有机会在现实世界中杀掉所有她厌憎的人,却再也没办法见到怀中的白团子了。
她该珍惜此时的时光才对,就像上一个梦中,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许迦叶给白团子顺了顺毛,它舒服得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她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小夹子怎么不夹了,不会是生她气了,不愿意跟她好了吧。
她又与白团子对视了半晌,视线在它圆乎乎的小身子上观察了一阵子,蹙眉轻声道:“你不是宝宝,这个梦是怎么回事,不该真的地方真,该真的地方这么敷衍。”
白团子扇了两下翅膀,又叫了几声,许迦叶连忙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宝贝,你也很可爱。”
李悼本沉默地坐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用鲜血淋漓的手遮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呜咽了起来。
许迦叶没有理会李悼,她把小白团子举到面前,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脑袋,在它的脸颊边落下一个吻。
“迦叶。”李砚辞轻声道,“把手伸给陈太医,好吗?”
许迦叶冷声道:“难道我的梦里都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吗?我要让你们全都消失。”
陈太医见许迦叶眼神清明,捋了捋胡须,陷入了沉思。
张太医说道:“掌印,你并不是在做梦,你刚才犯了癔症,现在才清醒过来。景王、薛首辅和这只山雀都是陛下找过来的。”
李砚辞沉声道:“住口!”
他向来不愿许迦叶得知她自己罹患癔病之事,她本就因体弱多病而心情郁郁,乍闻自己又添了一病,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张太医神情镇定,说道:“掌印有权知晓自己的病情,以后才能小心防范,避免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李砚辞目光森寒地睨了张太医一眼,垂首对许迦叶道:“迦叶,你已经清醒了,刚才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对吗?你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病情更……”更严重了。
许迦叶思索片刻,擡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发现仍旧可以呼吸,终于确定了这并不是一场梦。
她得知自己患了癔病,却面色未变、神情如常,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她目光扫过一身血腥气的李悼和薛柏清,又回头看了满身是伤的李砚辞一眼,冷笑道:“臣要是再不清醒,陛下就要开个后宫给臣了,可惜里头都是些恶心的人,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她掰开李砚辞的手,从他的怀抱之中挣脱了出去。
李砚辞没有阻拦她,他没有想到,许迦叶以为李悼和薛柏清出现在了她的梦中,第一反应居然是拿刀去捅他们。
他向来嫉妒得要命的人,待遇居然与他相同,让他不禁心生隐秘的欢愉。
薛柏清轻声道:“不知掌印为何言我龌龊,对我厌恶至此?”
许迦叶声冷如冰:“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不是人,何必披这么一张道貌岸然的人皮。”
薛柏清眉头微蹙:“我自认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未曾做过什么龌龊之事,还请掌印明言。”
许迦叶突然有些遗憾这并不是一个梦,不然她一定要上前给薛柏清两个耳光,用刀割破他的喉咙。
李砚辞的动作却比她的想法更快,他翻身下床,一拳捣在了薛柏清的脸上,声音冷凝:“还敢狡辩,朕这就把你的手剁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笔作画。”
薛柏清被打得偏过头去,咳了几声,擡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心中有了些许明悟,他擡头看向许迦叶,向来清冽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确对掌印|心怀爱慕之意,未经允许,便以书画寄情,着实不该,我向你道歉。但我并不觉得这是龌龊之事,我亦从未想过要打扰你。”
许迦叶看了薛柏清一阵子,突然笑了:“也是,你官拜首辅、士林景仰、清贵至极,心里大抵从来都没有将我当成人,能在做出那种事之后,再说出这种话,倒也不奇怪。
“但你再是自诩高贵、目无下尘,能画出那样不堪入目的画,你这个人便也不堪入目到极点了。”
李砚辞欲要再打,却被薛柏清擡手格挡住了,他注视着许迦叶,说道:“我想其中应有误会,我所画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肖像画,何来不堪入目之说?”
许迦叶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由陷入了沉思。
李砚辞亦看向许迦叶,沉声道:“铁证如山,那些画分明是他的笔迹,他不过空口白牙地辩解了一句,你便信他了?”
薛柏清眉眼染上霜意,问道:“笔迹可以伪造,不知那些画如今在何处?”
李砚辞道:“已经烧了。”
“那我是百口莫辩了吗?”薛柏清看了李砚辞一眼,缓步走到许迦叶身边,低声对她道,“不知掌印能否告知我你看到的画的内容。”
李砚辞冷笑了一声:“刘采,遣人把他们两个押回牢里去。”
许迦叶向来内敛,本就被那些画恶心坏了,薛柏清简直是脑内有疾,碍眼的东西还是去牢里呆着比较好。
一旁沉默良久的李悼突然道:“迦叶,那些画是陛下拿给你看的吗?”
他的语调意味深长,把对李砚辞的怀疑摆在了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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