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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相许(1 / 2)

两心相许

大门开启又关闭,阶前明明一尘不染,谢凌恒却觉得自己吃了一鼻子的灰,都快绷不住纯良的神情了,离了大门,往院墙处走去,准备再爬一次墙。

一擡头,却见墙头上插满了钉刺,他对旁人的视线向来敏锐,自然也能察觉到四周暗卫虎视眈眈的眼神。

许迦叶实在是太会吃一堑长一智了,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许迦叶正在庭院之中晒太阳,见苏向明被带了进来,她单臂支撑着身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眉眼温和地望向他。

苏向明愣住了,眼前的人灼然玉举、风华如月,姿态落拓不羁,除却脸色有些苍白,哪里有半分病重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行了一礼,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把衣襟前的信取出来。

许迦叶站起身,温声道:“随我去书房吧,看完信,我想听你讲一些念锦那个孩子近来的事。”

苏向明有些迟疑:“殿下曾言,这封信得等您寿终正寝的时候才能给您。”

“看来你是听到了我病重的消息了,这原是我骗旁人的,没想到能引出殿下的信。”许迦叶轻声道,殿下临终前已予她一封信,她以为那就是诀别,未曾想殿下终究是不舍的,“无妨,把信给我吧,她不会介意的。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谁先来,殿下怎么就笃定了她能寿终正寝,躺在床上安详地看完她的信呢?

这也许是殿下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她怎么可能有忍住不拆的定力。

苏向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信递给了许迦叶。

许迦叶接过信封,当下就把它拆开了,她用眼神示意苏向明跟上,一边看信,一边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脚步渐渐停住了,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眼中一片茫然。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阿叶,看到这封信时,你大抵快要来到我这边了。

你的抱负实现了吗?

你是我见过最坚韧、最有慧心的人,我相信你已然得偿所愿。

不能与你相携行过此生是我永远的遗憾。

有两件事我隐瞒了你。

第一件事,我实为男子,因僧人批命才假作女子装扮,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想,你需要一个公主,一个女帝。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我的情爱于你而言只是点缀,你的人生中有更宝贵、更值得拥有的东西——逍遥恣肆、处尊居显,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凭己身的能为受万人膜拜。

我自认绝不会成为困住你的牢笼,但我希望你望向御座上的人的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忧惧。

作为男子的李乐衍不能给你的,公主可以帮你得到,能成全你,便不枉此生。

但世事难料啊,我能够给你的,竟只剩下这时隔几十年的表白。

第二件事,我爱慕你。

我想你并非毫无所觉,但我想亲口说与你听。

我的爱始于色相,这使我每每想起都自觉惭愧,可我无法克制自己对你的渴望,你连魂魄都是香的。

只要看到你,我便觉春意常栖、星河长明。

行军中,我时常怀念与你在梧桐树下的时光,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你垂眸吹叶,我的目光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望向你。

教你策论时,我总是板着脸,可我的心在微笑,这样说有些不太好,但你冥思苦想、唉声叹气的样子实在可爱。

为你合香时……那时我以为自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可以为你合一生的香。

可惜世事无常。

我在留给父皇的信中请求他不要恢复我的身份,将我以公主之礼下葬,我不想你被遗憾困在原地。

幸而只是遗憾。

我因你对我无意而万般痛苦,却也两次庆幸于此。

我曾纠结犹豫,若扶持一个女帝,我便能以男儿身向你陈明心意,可不登帝位,又未必能助你青云直上,你对我无心,我便能在帮到你的同时不令你难过。

还有一次,便是如今,由爱故生忧,我离你而去,若你爱我,不知该是何等悲痛,我不敢想,亦不忍想。

此生已是无缘,可我终究心怀期许,若有来世,流水桃花,换了天地,你我再遇,我有了最合你心意的样貌性情,你我一见如故,百转千回间,两心相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话有些唐突,请你不要介怀,便只把它当做将死之人的妄念吧。】

许迦叶低垂着头,春夏之交的蝉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消失在耳畔,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她甚至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殿下是男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必做任何事,便已是最有可能坐上帝王宝座的人,而她竟以为他去战场厮杀也是为了全他自己野心。

殿下……是为了她啊,在她以为他对她的在意敌不过身份的阻碍的时候,他试图给予她自己的全部,连身份都一并舍去。

他的爱不是太浅,而是太深。

深到令人无地自容。

她带给他的从始至终只有厄运,她的野心害他身死,她的疑心令他抱憾而终,甚至于他人都死了,她仍在怀疑他的真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多么美好的期盼。

可那个敢睁着眼睛睡觉的许迦叶早已不知被她遗弃在哪里了,她做不到的,她永生永世都做不到。

她真的不爱他吗?若不爱,这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痛悔从何而来。

可历数往事,她像是瞎了一样,看不到殿下对她百般珍视、千般爱重,以为他爱她浅淡,对他没有半句诉情之语、半点温情之举。

他婉言试探,她亦故作冷淡,直至殿下身死,才知覆水难收,却依旧不愿言爱,不愿看清自己的心。

她以为她对殿下是求而不得便不求,到头来,竟是得而复失……空余恨。

见许迦叶的身形摇摇欲坠,秦安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督主!”

苏向明早在许迦叶停住脚步时就已忐忑地站在原地,此时更是不知所措。

照锦墨的说法,公主对许掌印应当是一片痴心才对啊,她不会在信里说了什么绝情的话吧,联想到许掌印与陛下的传闻,他不由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场大戏。

“掌印,殿下心里是有您的,她为您在兴善寺供着长明灯,临终前还惦记着给灯添油,她要是在信中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想必也是一时之气,当不得真的。”

“灯?”许迦叶缓缓转过身,目光不知落向了何处,她的声音很平静,眼圈未红,眼中亦没有泪意,却无端让人觉得她快要碎了。

苏向明点了点头:“殿下待您之心,天地可鉴。”

许掌印只要大致查一下,就会发现这么多年来是锦墨一直在遵从公主的遗命为长明灯添油,希望她能因此对念锦多照顾几分吧。

“去把马牵过来。”许迦叶神情木然,那封信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

许迦叶虽没有看向他,但秦安知道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他低声劝道:“督主,不如让我去准备马车吧。”

他还从未见过督主骑马呢,上一次春猎的时候她想骑,也被景王拦下了,就算她会骑,兴善寺那么远,她腰上的旧伤也不允许啊。

“把马牵过来。”许迦叶重复着这一句话,缓步朝大门走去。

秦安知道他是劝不动许迦叶了,依言吩咐人去牵马。

就在此时,厮杀声穿透大门响彻在众人耳际。

许迦叶的脚步微微一顿,紧接着继续向前,走到了门后,静静地伫立着。

她注视着朱红色的大门,浓郁的颜色在她眼中呈现出暗沉的色调,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觉得与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隔了一层。

她在等待什么呢?她记起来了,她在等谢凌恒死去。

一行血迹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擡手拭去,低头看了一眼,与其他东西不同,鲜血红得乍眼、格外真实,可她却感受不到嘴里的血腥味。

她从衣袖中取出瓷瓶,仰头把瓶口对准了仍在不断往外涌着血的嘴。

秦安意识到不妙,扑上来准备阻拦,却没能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迦叶把半瓶药都倒进了嘴里,语气惊恐万分:“督主!”

许迦叶和着血把药吞了下去,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她的身体还是不错的,手已经不抖了。

马被牵来了,大门外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

许迦叶像是听不见秦安的哀求一样,命人打开了大门,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披着落日的余晖,朝远方行去。

谢凌恒浑身浴血,胸前插着一把长剑倒在血泊中,眼神已逐渐涣散。

马蹄声在他耳畔响起,他努力地擡起眼,只见许迦叶骑在马背上,衣袂随风飘扬,以极快的速度路过了他,没有看他哪怕一眼。

他快要消散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对许迦叶的担忧激发了生的意志,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腰伤那么重还骑马,非得把自己折腾得站不起来了才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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