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还魂引(二一)
许迦叶脸贴着床褥,生理性的泪水盈于眼睫,泪珠悬于纤长卷翘的睫毛上,倏忽间掉落,聚点成线,晕湿了一大片脸颊。
她极力克制着呜咽,可喉间还是泄出了几声破碎的泣音。
萧亦衍意识到了什么,笔势顿收,俯身查看许迦叶的情况,见她满脸泪痕,有些惊慌地扶着她翻身,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张嘴想要发声,却只吐出几个如碎了一地的琉璃杯般残破的音节。
许迦叶掀起眼睫看向他,明澈的眸子被泪水洗了一遍,敛去了所有情绪,眼尾的红晕也被她那漠然的眸光压得冷淡了几分。
“你不是不愿与我爱恨两消吗?”许迦叶睫羽微颤了几下,阖眸冷声道,“萧亦衍,我恨你。”
她的衣衫还凌乱着,但她已无心理会,她早就没有体面与尊严可言了。
他怎能这样对她?
上天何其残忍,连她人生中仅存的慰藉都要夺去。
萧亦衍一向以为比起她心中毫无他的影子,他更宁愿许迦叶恨他,可真听到这个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时,那心尖还是涌起了密密麻麻的钝痛。
他小心翼翼地帮许迦叶把衣服拢好,有节奏地敲了两下摆放在床榻边的玉磬,立刻有宫人端水进来,他将帕子过了一遍水,帮许迦叶擦脸。
许迦叶夺过帕子自己把脸擦干净,起身漱了口,又躺回去不动了。
萧亦衍用磬音传了早膳,将许迦叶扶了起来,在她后腰处塞了一个垫子。
蒋辉因受了杖刑而卧床不起,布置饭菜的人换成了他的徒弟林志谦。
此人瞧着机灵极了,将八珍汤摆放在榻上支起来的小桌上时,他弓着腰笑道:“这汤是陛下亲自做的,吊了两个时辰,很是滋补。”
许迦叶本倦怠地垂着眸子,闻言掀起眼帘,扫了那碗汤一眼。
林志谦眼疾手快,准备将那碗汤递到许迦叶手边。
萧亦衍比他更快一步,将八珍汤端在了手里,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舀起一勺晾了一阵子,待温度合适了,这才递到许迦叶嘴边。
许迦叶没有张嘴,冷声道:“我不吃,你拿去喂狗吧。”
萧亦衍动作一顿。
林志谦见气氛冷凝了下来,生怕萧亦衍一气之下让他步他师傅的后尘,在一旁打了个圆场:“殿下,宫里没养狗。”
许迦叶睫羽低垂:“那就养一条吧,耗费那么多食材,倒了可惜。就是这汤瞧着不怎么样,狗都未必愿意吃。”
萧亦衍闻言默默地将碗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心中的失落难以言喻。
可他知道他是没有资格失落的,这是他应得的,他伤许迦叶那样深,她便是想要他的命,也是理之当然,如今不过是嫌恶他熬的汤,又算得了什么。
他很快打起了精神,细心观察许迦叶的反应,将她多看了几眼的菜夹到她碗里。
许迦叶是不会同自己过不去的,用绝食来抗争是极为愚蠢的行径,真正的抗争应该是养精蓄锐,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萧亦衍见许迦叶不过略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又因口不能言无法劝她,既急且忧,忙夹了一筷子菜喂到她唇边。
许迦叶蹙眉推开他的手。
萧亦衍心猛地一沉,许迦叶身体这样孱弱,需要精心调养,不吃饭怎么行,他细瞧着,只觉得她这段时日消瘦了不少。
以前她光米饭都是要用两大碗的,尤其爱吃他做的饭菜。
她再是恨他,也不应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不,她未必是自己不想吃,恐怕是郁结于心,吃不下饭,他该想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萧亦衍沉思半晌,下定了决心。
他移步至桌前,在纸上写下了一列字,快步回到床榻边,将其展开在许迦叶眼前。
【只要你好好吃饭,我就放裴玄澈安然离去。】
她对此事心心念念,如今得偿所愿,郁气总能纾解几分,多些胃口。
他的妒火再炽烈,为顾惜她的身体,也该压一压。
许迦叶定定地看向萧亦衍:“倘若你骗我,你我二人皆不得好死。”
言讫,她举起筷子将菜塞入嘴里,硬生生吞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吃了起来。
萧亦衍见许迦叶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心下一惊,忙按住她的手,却没来得及。
许迦叶骤然一阵反胃,趴在床沿上干呕了起来,整个人都软倒了下去。
萧亦衍忙拥住许迦叶,给她拍背,为她顺气。
许迦叶挣扎不脱,嗓音喑哑道:“放开我,吐你一身,你就满意了吗?”
萧亦衍抱得更紧。
许迦叶无力地阖上眼睛:“我好好吃饭了,你说话要算数。”
“滴答——”
一滴液体落在许迦叶的脖颈上,那是什么,她并不在意。
抱了一阵子,萧亦衍扶着许迦叶躺下,召太医来为她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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