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彤儿不到半天就带回来好消息,紧接着便开始促着苏怀月收拾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十分忙碌,要备行李,要安排京中事宜。事情一多,时间便容易过得快,转眼就是启程的日子。
萧听澜带上了沈千意,京中内外事宜则交由赵太后主理,崔妄从旁协助。
关山万里,轻骑飞渡。
此一行虽山高路远,一路上倒也平安顺遂。
正是水草丰满的季节,一路北上,风光渐而与上京截然不同。
长草之间花落如星,牛羊成群。放眼望去天宽地阔,极目茫茫。
自那日萧听澜离去后,苏怀月同他便甚少说话。
一则萧听澜极为忙碌,帐子里总是人来人去;二则,苏怀月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么几日来,她那段时间累积的委屈与无力渐渐消散了。
可她实在讨厌萧听澜索求无度,那段时间昏天黑地的日子实在是令她颇为不适。
可这样的问题,她又怎么好意思同萧听澜去说。
两人之间如今便好像已经落下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到幽州都护后府后,大军驻扎修整。
军报不断,俱是靺鞨人侵扰沿线村镇的军情,大量边疆百姓拖家带口往幽州都护府奔逃而来。
萧听澜派出数十支百来人的小队沿线巡视护卫,打算待大致安置好了这些百姓之后再向金水河方向进发,主理此事的正是沈千意。
沈千意回了这幽州后便闲不下来,亲自带队沿着边线一路巡查下去。
张彤儿自然也是不肯待在帐子里的,生拉硬拽着苏怀月陪她一起跟着去玩。
苏怀月失笑:“你自己想跟着沈大人一起去玩,一个人去便是了,何必还要拖上我。”
张彤儿脸上红成一片,凶巴巴道:“谁说我要跟他去玩,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我不管,你非得跟我一同去不可。”
苏怀月无奈何,只好打马一道跟着去巡阅。
好在沈千意见多识广,又对幽州颇为熟悉,一路上介绍些风俗民生,倒也颇有收获。
这样走了大半个早上,苏怀月开始有些疲累。
沈千意见状,便教那小队先行往下走,他们几人则下马在沿途的一个村子里休息,回头等到小队折返再行汇合。
村子不大,大约是离边界还有些距离,故而此地还未受到什么侵扰。
村民们虽则人心惶惶,但此时见到有朝堂的兵马过来,个个都放下了心。中午日头很晒,村中巡逻的青壮年便也犯了懒,成群结队躲在阴凉处喝酒睡觉。
苏怀月一行人寻了户还算体面的人家落脚休息。
吃过饭,沈千意与张彤儿都寻了个地方休息浅眠。苏怀月并没有什么睡意,便起身打算到外头看看。
这户人家是这一带的行脚医生,声誉很是不错,大中午的还有人来寻医问药。
还没掀帘子出去,便听得屋主人的声音响起来:“你媳妇的身子实在是太弱,尤其不适合生养,我劝你们还是要趁早不要这小孩了……哎,同你说也没用,你就在你媳妇跟前说不上一点话!回头叫你媳妇亲自来找我一趟。”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太远了,媳妇大着肚子来不了。”
“哎……你们这……”老医师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奈,“行吧,等过段日子太平点,我去你们那儿看看。”
“谢谢。”先前那人又答道。
苏怀月听这一段对话,不由便是一怔,只觉得那对话的声音十分熟悉。
匆匆忙忙打起来帘子,便见到门口一个男子转身欲去的纤弱背影。
苏怀月快走两步赶到门口,也顾不上许多,颤着声音便喊了一声:“……佑安?”
青年一怔,回过头,眼眸中瞬间涌起满目的震惊,既而是满目的惊喜。
几步跨来就紧紧抱住了苏怀月:“阿姐!”
苏怀月哽咽着应了一声,又喊道:“佑安,真的是你!”
她仔细打量元佑安的面容。
隔了这么几月,当年那个在山谷里还未脱稚气的少年成熟了不少,只是身形依旧纤弱。他的双手起了一层厚茧,元佑安解释说是做木工做的。
老医师见他俩认识,便在旁笑呵呵的帮腔:“你们认识啊?他可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手艺最巧的木工师傅了。就是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
元佑安半垂着头笑了笑,又问:“阿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怀月立即有些紧张起来,正要说话,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极为响亮的长声呼啸,宛如狼嚎。
紧接着号角声响起,地面隐隐震动,似有大批快马远远朝此处奔来。
老医师面色一变:“糟了!这声音……”
元佑安一听这声音跟着也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村子里的警钟在哪儿?我现在去敲!伯伯您赶紧去把人都喊起来。”
老医师连声应下,又连忙给元佑安指了方向。
这种报信的警钟一般都是在村中最高的角楼之上,故而元佑安立即便找到了目标。
临走时嘱咐苏怀月:“阿姐,你跟着人群别走散了,这是靺鞨人进村前的号角声,不过他们抢了东西便会走,村子里的人都有应对的方法,你跟好便是。”
苏怀月点头应下,正急着进屋叫人,沈千意已然被马蹄声惊醒掀帘子出来了。
正要说话,打眼便看见了元佑安,眸光不由一顿。
元佑安立即垂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
不待沈千意多问,老医师连忙扯着他焦急地说明情况。
这会儿情况十分紧急,沈千意只好压下心中的惊疑,先帮着去挨家挨户敲门通知靺鞨人来犯。
本来在午间昏昏欲睡的村子如平静的水面被投下来石子,立即沸腾嘈杂了起来。
人们慌乱地拿上贵重物品就要往各自的避难场所躲去,只是未料到靺鞨人此次的目标竟而不是财产,而是——人。
尤其是村里的年轻男人。
由于事发突然,村子里防备不及。
元佑安的警钟还没敲过两声,其下便有一箭射来。元佑安仓促避过,下了角楼要逃,已被捉住一顿狠揍。
“别弄死了!”领头的军官训道,“万一弄死的是大君要找的人,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卒们唯唯应下,围着元佑安又揍了一阵,见其不再反抗,这才用绳索捆上丢在了驴车之上。
“男的女的都带走!尤其年轻的男人!通通都抓了!不要恋战,抓了就走!”
随着领头一声呼喝,这些靺鞨士兵们如蝗虫般冲入各家各户开始搜罗。
大约也是知道大启的兵马就在附近,这些靺鞨人并不敢浪费太多时间,遇到反抗的直接狠揍一顿打得失去意识,麻袋一套,立即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沈千意见大势不对,干脆乖乖就擒。
对于这些识时务者,靺鞨人倒也不多费时间,全都一个接一个地捆住双手堆在驴车上。
不到一炷香时间,靺鞨人便打马而还,战马牵着驴车快速往靺鞨的地界撤去。
沈千意同苏怀月与张彤儿绑在一串,安抚道:“不用担心,陛下的军马就在附近,很快便能寻到这些人的踪迹,咱们一定能安全脱身的。”
因着沈千意的安抚,两人倒并不十分慌乱,张彤儿甚至还有些兴奋,一直低声叽叽歪歪说着闲话。
苏怀月却无心认真听,她的目光时不时地总落在另一边的元佑安身上。
沈千意顺着她目光看去,年轻男子深深低着头,他没法仔细打量其相貌。可方才在村子里的匆匆一瞥,已经足够他认出这位前朝皇帝的儿子了。
随后他又将目光落回在苏怀月身上,其中多有审视。
对上沈千意犀利的眼神,苏怀月不敢对视,只匆匆避开。
却听沈千意淡淡开口:“大启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情,炎珠不会不知。这当口还敢深入边线,掳掠……年轻男子?”
他的目光落在元佑安身上:“看来其中必有深意呐。”
苏怀月防备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千意望着苏怀月,意有所指道:“已经逃走的人最好安安分分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再出现,最忌讳生出贪嗔之心,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贪嗔之心?”苏怀月一怔,“什么意思?”
沈千意正要继续说话,张彤儿忽而凑近来问二人在聊些什么,话题便就此打断。
不过苏怀月很快就知道了沈千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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