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女儿
纵使知晓卫陵是爱她的,于前世的阴暗角落,缄默着独自痛苦;于今生的欺瞒之中,自以为是地处处治愈她。
曦珠也从未想过诞孕两个人的孩子。
似乎孩子对她来说,太过缥缈遥远。
曾经的少女期盼,业已在岁月的更叠里变成灰烬,被风吹散地荡然无存。
而卫陵也愿意为了维护这份空荡,在每一次欢好前吃药。
离京的那一晚,他也应该吃那个隔绝子嗣的药,但是没有。因最开始,是她怀恨地主动,才会弄成后边的一床糊涂。
事后,他还抱着她,恼悔地小声道:“我适才忘记吃药了。”
不过一次罢了,她并不想与他计较这种事。
但就是这一次意外,让她始料未及,此刻的肚子里竟有了孩子。
曦珠一时不知该不该恨卫陵,似乎是更恨他一些的。
但这份掺杂着气愤的“恨意”,并不能让她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有一瞬间,她甚至下意识地要堕掉孩子。
一副至苦的药汤下去,便会没了干净。
可是这个念头不过出现一瞬,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她不想再吃那样一副药。
也,有些……舍不得。
平坦的腹部之下,仿若正有一个新的生命在悄然生长。
这个孩子会是她在这个世上,除去故去的爹娘外,唯一拥有的、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了。
两世的孤寂,这个家中只剩她一个人。
这是她的孩子,不是卫家的。
七月初的酷热,炽阳高照着叠嶂的群山。
野地禽鸟不住地鸣叫,掩藏在满目的青翠树林里,不见踪迹。
两座并排的灰色石碑前。
曦珠并未被蓉娘劝动,自己也拿了把镰刀,躬弯着腰,和蓉娘柳伯一道将墓碑四周的杂草割掉。
四月清明时,柳伯一家还来祭拜过主家,已除过一遍草。
但津州气候适宜,温暖湿润。不过短短三个月,新生出的野草,已长得和膝盖一般高。
好在曦珠未忘了前世在峡州的耕作技巧。
稳着脚步,谨慎着草丛里恐窜出来的虫蛇。
一手拿着锋利的镰刀,一手攥住一把草的根部,快准地一划拉,再将草提起,抛到另一边去。
只是动作未忘,手却未经过万般磋磨。
白皙娇嫩的手心,不过小片刻功夫,便被那些叶片的倒刺,给磨出一道道伤口。辛辣疼痛的同时,在往外冒出细小的血珠。
蓉娘看姑娘割草得麻利,不住惊讶时,也见人的手成了这副模样,忙不叠着急道:“哎呦喂,你别弄了,瞧你的手成什么样子了!”
柳伯从另一头擡起身,也跟着一道劝:“姑娘,不剩多少的草了,我来割就好,你和蓉娘先将饭菜摆出来,点香点烛。”
话音落下,曦珠手里的镰刀被蓉娘夺了下来。
无奈地笑了笑,应道“好。”
曦珠便折返墓碑前,在稳当的地方蹲下身。蓉娘帮忙擦亮了火折,点燃两根红烛,插在泥地里。她则将竹篮子里的饭菜,一碟碟的、一碗碗的拿出来,摆放在了爹娘的面前。
红烧乳鸽、酒炒螺肉、四鲜羹,是爹喜欢吃的。
水荷虾儿、梅子姜、糖饼、煎豆腐,是娘喜欢吃的。
都是昨日晚上,她到厨房亲自做的,怕今早起了赶不及。
另外带了一坛子桑落酒。
可惜她现在有孕,不能陪爹娘喝一杯了。
曦珠将两杯酒水放在爹娘的面前,膝盖弯了下去,跪倒在地。眼角一串泪水滚落,她的头也低下,磕在了石板上。
“爹爹,阿娘,对不起。”
“女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望你们。”
……
四野寂静,一直将近暮色四合。
身上汗湿的衣衫,被山风吹干了好几遍,那几篮的金银元宝早已被烧去,留下一堆黑灰。
柳伯心酸地催促了两遍,再不下山,怕是天黑路难行。
曦珠这才将那一坛子的酒,倾倒浇灭了烛火,腿僵麻地搀住娘的碑,缓慢站起了身。
蓉娘赶紧过去搀扶。
方才她忍泪避到一边去,不欲打扰这“团圆”。隐隐约约地,是姑娘在倾诉这些年在京的遭遇,并听不清楚。又好似还提到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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