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圣
焰煕安听身后人这身唤,登时一怔,胸腔热意喷涌。可是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转身。
他可以来见他可以来救他,却不能再爱他。
“你……你怎么来了……”
镜晏是和镜夭一起来的。焰归宁同他讲了月烬辰的消息,他毫不作犹豫便出了洗星阁,在阁外碰见了阿姐。见到后焰熙安还问了一句:“阿姐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是以长姐的身份,还是以水圣的身份?
镜夭一顿,面露吃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之前,”焰熙安面上没露什么表情,眼底却是心疼多过责怪,“那夜我们带着思今回城,夜已深,路上无人。思今在自告奋勇去完成这项任务前,我们亦百般叮嘱他不可外告他人,就连镜姝都要保密。可阿姐第二天来时,是怎么知道背躺在榻上之人就是思今的?”
镜夭回想了片刻,聊以笑容表示了然。
“只有一种可能,”焰熙安道,“救了思今的人,就是阿姐。”
话已至此,镜夭也不再否认:“是啊。”
焰熙安胸中一舒,又叹道:“阿姐为何与那万刍岭的精怪同……同在一块。”
镜夭沉默良久,言去他处:“鎏金人失踪之事,是我告诉晚酬的。”
这话说得弯绕,可焰熙安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道:“银筝确实有罪。可是那精怪……太危险了。”
“我力量不足,”镜夭坦然道,“只能向外求援。”她缓了缓,又接道:“我救过她的命,她不会害我。”
“那阿姐可曾想过,除掉了银筝,谁能接替仙京,担这守卫苍生的大任?”
提及此,镜夭微微偏过脸:“自有天意。”
焰熙安走近她,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阿姐想说的,是银扬吧?”
“……”
女子面上无红,眼底却生了波。
此时无声胜有声。
焰熙安喟叹:“我替阿姐不平。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为了他。”镜夭马上否认。这些年来,有关银扬的一切,下意识否认似乎成了她的本能。她不愿意再叫人看到一点有关她对那少年的情愫,仿佛只要不被看见,就能当作真的不存在。
焰熙安静默地瞧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半晌,他道出心中所想:“阿姐有想成全的人,不瞒阿姐,我也是有的。”他迈开一步,擡手行了个礼,“此一趟去,不知是否会违背阿姐的心意。镜晏先在此告罪了。”
镜夭想让仙京之首改头换面,月烬辰恐怕就想让整座仙京改天换地。到时候他镜晏该帮谁?人间大乱时紫魁曾趁镜夭不在,在山洞里截住他,主动递上橄榄枝请求结盟,焰熙安没有当场答应。
他不想替月烬辰做这个主。
他夹在中间,一边是阿姐,一边是爱人,总归是左右为难。
可是镜夭看出了他的为难,她怎么舍得让在外受苦了七年的弟弟犯难?她说:“你的心思我知道,我和月烬辰并非完全对立,你也想弄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
焰熙安有些出神。
“此刻仙京,我们姐弟需要一起去看看。”
最终他们一起来了。可还未落地就发现情况与想象的截然不同。
那精怪果然与阿姐分道而去了。焰熙安还没说话,镜夭先怒:“紫魁!你在干什么?”
紫魁脸上掠过一丝局促的不快,继而若无其事地将地图收回袖中,玩笑似的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嘛。”
镜夭蹙眉看她,犹疑地说:“所以一开始……你就是带着这个目的跟我谈合作?”
“……当然不是——”紫魁轻松上前,像从前她们无数次的靠近那样。可是这一次银扬大喊:“你别靠近她!”
随着这一声嘶力竭的叫喊,镜夭真的后退了一步。这一举动令紫魁怔愣了一下。
镜夭说:“伤他的是你?”
紫魁表情微冷下来:“自然是他先伤我的。”她不再靠近,交叉握着自己的腕,执拗地要把刚才未尽之言说完:“我是真心想帮你。可是这世上,我也只想留我们两个人——”她不甘地瞥了银扬一眼,“最多三个。”
镜夭的眸动了动,里边的情绪很复杂。
她不是不知道紫魁的过往。自古洛阳盛牡丹,紫魁是被人精心供养才破土而出。那园丁是名男子,每日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照料他廊下的牡丹花。他不仅把沤肥倾囊给了紫魁,也把满腔的柔情给了紫魁。他日日都来看她、摸她,在他祈盼炽热的眼神里,紫魁沦陷了。她将自己撑放得越来越娇艳动人,恨不得将一颗心全都捧给这个男人。
可谁知这从一开始就是场悲剧的骗局?她紫魁就是为了献祭、为了讨好而生的。那男人知道当朝权贵喜欢牡丹,吃食沐浴焚香都不放过,为挤进高门才想方设法移植了这一株难求、价值连城的魏紫牡丹。她被他采撷的那一刻无疑是撕痛的,可是她甘之如饴——她以为这是他们美好生活的开始,只要她再努力一点用功一点,化成人形与其相伴,指日可待。
天真得可笑。
男人跪在高门府宅前,将她双手奉上。她被人取走,一路颠簸辗转到一个城墙高耸,飞檐乌黑的地方。屋内水汽腾腾,蒸得她难受出了汗和泪。忽又被人一瓣一瓣地撕扯下来,投入滚烫的热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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