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花师侄也轰走了。
屋里终于又只剩李爻和景平两个。
景平轻手轻脚解开李爻衣裳,施针把他xue道封住:“不能封太久,不然血脉不畅,会有新毛病。我去给你弄点止疼的药来吧。”他眼见对方伤患满布的身子,心里半点杂念都没有,只盼他能快点好,少受罪。
然而大战过后,除了医生是香饽饽,止疼药物也紧俏。
李爻断了骨头,好歹没缺胳膊少腿,他带兵从来一视同仁,不是激战时刻,麻药都是紧着重症伤员用。
“不必,”李爻垂眼看景平施针,把话题扯回去,“我知道你的心思,想找高人医我,但师兄……”
他摇了摇头——不用在他身上多花气力。
景平没说话,见他额前疼出的汗还挂着,拿帕子给他擦。
李爻多年黄金老光棍,身边没有姑娘照顾,根本没人这般待他细致入微。
一时难适应,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景平的手一顿,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李爻便有点后悔,可这又不好找补。
他清了清嗓子,撑起精神缓缓道:“我师兄……姓姜。”
这话本寻常。
景平却愣了下,继续将针落入李爻xue位里:“他是前朝皇室?”
李爻点头轻声道:“这事没人知道,若不是因为我爷爷是他的授业师父,我也是不知道的。”
景平很平淡。
这般因果,他早前已经摸出门道了——李爻辈分高,该是因为得爷爷授业,爷爷在门派里辈分就高。
“他叫姜阙,是前朝末代君主的幺叔,自幼不爱政务,只喜药石医术,爷爷当年教他武艺拳脚,之后他便离开皇宫游历去了,连年的战火,他四处行善举,可悬壶济世终是没能填补前朝高楼将颓的气数,而后,我爷爷见大势已去,为保城中百姓免遭涂炭,倒戈降晋,他心底对爷爷终归是恨的,只因尚存理智,从此回居山门,不问世事。”
李爻话说多了,有点气喘。
景平柔声道:“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歇歇……”
“所以……”李爻还是要说,“他不视我为仇已经很好了,他不知我身中之毒何解,我也不想你去求他。”
“为何?”
景平听出对方话里有深意,不知这“不想”出于何种缘由。
李爻则只是单纯地不想景平为他受委屈,他没再说什么,端详景平。
那双眼睛没了平日的神采,反而显得勾人了,有种朦胧的要强,带着让好人心疼、让坏人想欺负的脆弱。
他不自知,把景平看得别开目光,才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你向阳剑借兵、擅离职守、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咳咳……弄来的湘妃怒?夹裹是陆缓做的?你拉着他一起发疯,哪一条传到皇上耳朵里都够你喝一壶!”他话茬刚硬几句,见景平惨淡的脸色晃在眼前,又不忍苛责了,假装着强横道,“养两天伤快滚,我也好在皇上面前给你找说辞。”
景平眨了眨眼,无视对方的虚张声势:“你伤稳不下来我不走,眼下只有我管得了你,旁人都不顶用。”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休想作。
“嘿……”
关系有些许变化你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李爻把脸一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走,皇上那脾气……”
“我知道,”景平抢话,“但我既然敢这么做,就算计好了办法让他动不了我。”
“什么办法?”李爻知道景平不一样了,依旧不放心。
景平沉默片刻,突然笑出声来。他也是有伤在身,一笑伤口就震得疼,气息不稳偏还是想笑。
李爻骂他:“抽什么风?有病快给自己抓药。”
景平匀了气息,特别可恨地问:“你生气啦?是怕我被罚,还是怕有一日我遭皇家忌惮被算计?你是舍不得我死么?”
似是调情,又似别有他指。
深意藏得不着痕迹。
李爻答不上来。
“无论你怕不怕,”景平声音柔缓下来,“我是怕了。你知道吗,我当日看见关外的天红了半边,要吓死了……你伤得那么重,我抱你在怀里时不敢乱想,又难以控制地乱想……这两天我生怕你醒不过来……若是……若是你……”他声音有点哽,眉眼间凝结的恐惧没散去,“我就殉了你。”
他目光里满是决绝。
李爻知道他是认真的,讷住了——这小子从前惜字如金是假象,居然这么肉麻?
“呸!”他假嗔骂他,“老子好好的,别给我念怂,殉个得儿情!”
景平也讷了下——李爻从前讲话不吝,却少爆粗口。
他难得见对方气急败坏,被骂了还挺美,学着李爻惯有的没溜儿口吻调侃道:“哦,殉情也有很多种,师徒情吗?还是别的什么?”
李爻:你来劲了?
景平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展开看,是李爻贴身收着的针囊。景平把他写的字条摸出来,纸张上已经满是李爻的血,洇透又干掉,墨迹全花了,看着实在是惨:“你怎么把它紧贴在心口收着?”
李爻:……
他被戳破了心思,无言以对,刚要岔话,听景平又变了腔调,幽怨怨的:“你这负心汉,当初说非我不娶,只娶我一个,聘礼都任我挑,如今怎的说翻脸就翻脸。”
啥?这句话里挖的坑太多。
姓李的负心汉懵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年宴时,回府的马车上。”
李爻:……真的么?完全不记得了。
喝酒误事,我居然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还说聘礼随我要,哪怕没有也去挣来给我。”
李爻:是我现在这张嘴说的吗?
“在阳剑,你说你出殡都带着我。”
李爻:气话记得半字不差,你记性可太好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景平已经拉了他的手:“我二十岁生辰已经过了,不要你的院子。”
李爻这才意识到景平生辰刚刚过去。
对方生日的时候他正焦头烂额地守城呢,当天对景平的挂念刚起个苗头,就被军报轰了个稀烂。
他心生抱歉,缓和了语气:“唔,前些日子太忙了,补给你好吗,你想要什么?”
景平笑了:“你当初让我要聘礼的时候说,只要我要,只要你有……”
这臭小子把李爻扔到脑后的醉话一句句拎出来让他检阅。
李爻那崴了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没头没脑的,什么只要我有……
念头没过完,景平已经凑过来俯下/身子亲在他嘴唇上——
晏初,我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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