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利刃
李爻自认为话说得很明白了,赵晟居然理解出这么个意思……
他现在实在搞不懂皇上的脑回路了,恨不得给这货脑袋开个孔,把泡脑子养鱼的水控控。
“微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李爻道,“臣也得郑大人教授,称大人一声老师,臣愿代为受过。”
这是顾全皇家颜面兼顾郑铮臭脾气的方法,李爻豁出去挨三十板子。
结果赵晟嘴角弯起一丝皮笑肉不笑:“然后天下百姓会说你有情有义,是朕狼心狗肺?”
李爻特别想还他一句“刚才不还说一码归一码么”,但他不能这么说,否则立刻演变成强词夺理、忤逆犯上。
“臣不敢,百姓不敢,更不会,”他站起来撩袍跪下,“臣愿以先帝所赐免死铁券换陛下对郑老师网开一面。”
赵晟定定看着李爻。
一旁的顾拾秋从未私
好半天,赵晟道:“那是先帝给你的东西,如何能匀给旁人?你若丧命,旁人能把命借你?李家的二臣之名好不容易被你两代人用血洗淡了,如今你根本不该为了杂事冲去风口浪尖。好好做朕的忠臣良相不好么!”
李爻垂着眼睛,说不清是悲是怒:“陛下,这不是杂事,微臣这般是为了陛下清名。郑老师是帝师……事态未明,怎可如此折辱?他在信安城赈灾,声名皎皎,还朝便被收监,民心会偏的,陛下!”
赵晟冷哼一声:“但朕首先是皇上,他首先是臣子。南晋首先无可撼动的是铁律。”
经了一系列的变故,赵晟自觉从前过于仁念,才会闹出被当殿“逼宫”的乱子,他现在铁了心要让群臣知道天子就是天子。
他硬邦邦地说完,垂眼看李爻,见对方面貌轮廓清癯,从来都不好的气色被阴雨悱恻衬得冷白一片,念想自幼的情谊、赵家待他的对不起,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向顾拾秋道:“康南王跪求,朕终归是要给几分面子,站笼、杖责三十,让郑大人自己选,但不允许旁人代罪,算是恩典了,”他又转向李爻,“朕乏了,先回了。朕最讨厌有人跪求,你乐意跪就继续跪着,否则早点回府歇着去,脸白得跟鬼似的。”
说完,起身掸袍袖,转身走了。
李爻阖了阖眼,木讷地恭送圣驾。
顾拾秋待皇上背影都看不见时,到近前劝道:“地上潮寒,王爷起来吧。”
赵晟无理取闹,一张嘴巴两张皮,横说竖说都是他有理,完全是仗着皇权任意妄为。李爻让他气得胸口一阵阵针扎似的疼,一呼一吸间,肺里像有钢针乱划拉。他看着细雨在池水中砸起的莲漪水珠,苦笑心道:景平臭小子一语成谶——下雨果然没好事。
他站起来,不经意栽歪一下,赶快扶住桌边。
顾拾秋大惊,虚扶了他:“王爷没事吧?”
“不碍事,”李爻缓气,“方才贪杯了,有点上头。”
气得上头。
顾拾秋请王爷先行,自己则撑伞跟在一旁,让随侍远远跟着。
李爻猜他是有话想说,没多问。
二人行至宫门正街御道,顾拾秋才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心,既然陛下开了允准杖责的恩,下官会与刑部的乔大人暗中照顾的。”
有他这句话,郑铮身体是不会有大碍的。
三法司的站笼是个顶折腾人的玩意。木笼子比人高很多,笼顶有恰好卡紧脖子的空口,犯人能把脑袋露出来。为了够高露头,衙役们会在受刑人脚下垫砖,这砖若是垫得恰到好处,犯人则能正好在笼里站直;若是想折腾这人,多垫几块人便得半蹲;少垫两块人便得一直踮脚;再少一些,则是整个身子的重量挂在下颌上,与此相比,拿根麻绳吊死算是享受了。
而今皇上“网开一面”,让郑铮不乐意站罚,就接受杖责三十。确实能说是他的“善心”了。
因为三法司的衙役们打人很有技术。
想要人死得痛快,十杖之内可毙命;若手下留情,一百棍子下去,也只有点皮肉损伤,绝不伤筋,更不会动骨。
顾拾秋说要照顾,定能保郑铮没大碍。
但郑铮那刚极易折的脾气,怎能容得这等折辱?
李爻当然不接受这样的“开恩”,他面色阴沉,叉手行礼:“多谢顾大人费心,此番恩情,李爻谨记。”
顾拾秋见他脸色很不好,张了张嘴,顿挫片刻道:“郑大人入都城后,下官会即刻着人到王爷府上告知,届时……王爷来劝劝郑大人。”
“顾大人是否有旁的话想说?”李爻反问。
顾拾秋极短地错愕,没想到对方这般敏锐。
他与李爻没交情,只是听闻李家的诸多旧事,眼看李爻所做种种,默默钦佩,有意示好。但二人终归是生疏,他的官职又比李爻低了太多,恐多言冒失。
眼下李爻问了,他念对方是磊落君子,把心一横道:“王爷是否觉得陛下近来性子变了?”
顾拾秋已经做好被责怪妄议君王的准备了,而李爻只是面色平和地看他一眼,平淡道:“陛下龙体未愈,想来是被病症拿捏的,心绪不宁。”
“王爷贵人事忙,少在朝上,朝中官员自危之意甚重,尤其事涉离火教的劝诫之臣……”
李爻没想到这人说话直白至此。几乎相当于明言指责赵晟正在对殿谏之臣秋后算账,深想言外之意——别看郑铮当时在信安城负责灾后重建,没有当殿劝君,但他在信安城可是当众砸了离火神君像的。
李爻叹息道:“顾大人之意我明白了,大人年轻有为,前程大好,身在三法司更该谨言慎行,无凭据的推测,会给自身招致祸端。”
“三法司断案讲求大胆推测,下官所言皆有迹可循,”顾拾秋向李爻行礼,感谢他提点之意,却不打算打退堂鼓,话到此处干脆把想说的都说了,“陛下刚刚说讨厌有人跪求,或许是……被殿谏闹出了心病,与体征之疾无有太大干系。”
而后,他将赵晟当初如何急怒攻心,直接晕在殿上给李爻讲过一遍。
事发时李爻不在,还朝忙忙叨叨,没人敢跟他嚼舌根,是以那场风波他只有粗略耳闻。
而今听顾拾秋绘声绘色地“搬弄是非”,李爻才知一系列事情居然闹得那么难看,难怪这两天他只要行大礼,就像掀了赵晟的逆鳞……
李爻是不愿意纠缠在朝堂的捧高踩低、暗捅刀子里,可时至今日若是再两眼空空,只看四夷八荒,只怕家里先要打成热窑了。
“顾大人的推测确是有论有据,只是即便那位……”他指皇上,“是借题,也要有人将题递在他手里,未知那封检举信函是何来头,大人可有头绪吗?”
他把话题扯回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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