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季容夕笔直站着,手中的枪已放下。
陆鸣横躺在地。
他知道了?他下手了?父亲已经……陆洲的心口猛的一痛,不能呼吸,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季容夕听见动静,刚擡枪,看清是人又放下了。
“陆洲,别过来!”
陆洲停都没停,义无反顾地跑过去,他眼睛模糊,只能看到枪和地上的人。陆洲脚下一绊,跌倒在地,看着季容夕飞奔而来。
陆洲惶恐:“你把我爸怎么了!”
“他……”
陆洲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脑海里被想象了无数遍的血,如今成了真实:“你把他怎么了!季容夕,你怎么能这样啊!你不是说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爱我都不能让你有一丝怜悯吗?他是我爸!你想过我没有!我可以放弃一切喜欢你,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吗?我们之间,就不能有个好的结局吗!”陆洲怆然喊道。
季容夕一把抱住了他。
“陆洲,我爱你。”
“为什么非要是仇人?我那么喜欢你啊!”陆洲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再多努力都没有用,还是敌不过宿命吗?
砰!
一声枪响。
子弹似乎从自己的胸膛穿过,陆洲想这样死了也好。
“你俩干什么呢!”一声怒吼震破天际。
“……”
陆洲愣了,从泪眼中看到父亲双手托枪,气喘吁吁,浑身颤抖,枪口冒烟。
身旁,一只远大于寻常野狼的狼王倒在血泊里。
“你俩走哪抱到哪,丢人不丢人!”陆鸣气不打一处来。
“……”
陆洲使劲擦掉了眼泪,只见陆鸣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腿上有血,但仅此而已。「……你爸只是腿受伤了,我说那么多句,你都没听见?」季容夕悄声说。
原来陆鸣只是左腿受伤了,季容夕让他平躺放松。
陆洲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都哑了,忽然想到自己的话一定会让季容夕起疑——好蠢,瞒了这么久,自己暴露了。
该怎么办?
该怎么隐瞒过去?
还是会暴露吗?陆洲又开始慌了。
陆鸣努力无视两个腻歪的年轻人,瘸着腿,把可怜的野狼王拖上车。忙活了半天,下来一看,这俩还抱着呢。
陆鸣:“要不是我,你们俩早在狼肚子里了!”
陆洲:“……”
陆鸣:“陆洲,你刚才喊什么呢?”
陆洲: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洲死死地握住恋人的手,手心全是汗。
季容夕忽然苦笑,代恋人开口:“陆叔叔,郁今歌是我的父亲。”
陆鸣疑惑:“郁今歌是谁?”
季容夕:“他在国特部的名字是郑欢。”
陆鸣大为惊讶:“你是郑欢的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更明白了儿子的崩溃。
陆鸣恍惚了半天,那张脸似一下子苍老,长叹一声:“郑欢,我们都成了罪人。”
季容夕却说:“没有谁是无罪的。”
——没有谁是无罪的。
——我们都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场争夺,却以国家前途的名义。
这是很久以前郑欢说过的话。
许久,陆鸣说:“容夕,你都知道的吧。”
“知道。”
“那把野狼516T……”
季容夕悲伤地笑:“您送给我父亲的枪,他一直很喜欢。”在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擦拭枪的样子,一直很清晰。
“他是爱枪的和平主义者。”
陆鸣的记忆回到了多年以前。
当时一团混沌,大家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争斗。一开始只是会议上唇枪舌剑,最后失控了,发展到暗杀。
严格说起来,是激进的中心派先开的枪。
更准确地说是郑欢。
——反正注定要一起下地狱,就让我先下吧!
——他们有罪,我何必清白?
郑欢,以和平谈判为诱饵,设下陷阱,接二连三地出手暗杀,直指放权派的几个核心领导人物,枪枪致命——没错,17个人,干巴巴的数字是血淋淋的生命。
而那天傍晚,陆鸣恰好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保护父亲离开后,他被击穿了肺部。
那把枪已杀了17个人,陆鸣以为自己是第18个——死于父亲送给自己、而自己又送给朋友的枪,可悲可笑。
然而,致命的子弹迟迟没有动静。
陆鸣艰难擡头,看到郑欢的神色崩溃而动摇。
郑欢的脸被胡子罩了大半,面容模糊,声音仿佛在飘:「陆鸣,我什么时候成了刽子手?」
「……」
「我杀了你们,就能结束吗?」
「郑欢,死亡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陆鸣不想死,挣扎着呼唤好友的名字,「立场不同,但你也没有权力杀死我们。」
「我已经杀了17个。」
「你停手吧。」
「我们是正确的。」郑欢眸子满是愤慨和悲伤,「你们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未来几十年都会四分五裂!你们是错的!」
陆鸣惨笑:「就算你是对的,杀了这么多人,你的良心会放过你吗?」
「我也是罪人。」
郑欢忽然转身,带着枪踉跄离开,陆鸣几疑是梦,捂着伤口不敢相信自己捡回一命。这一刻,陆鸣明白,郑欢并不是传闻那么冷血,郑欢坚持心中的信念,不愿屈服,不愿眼睁睁地失败,他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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