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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血烬灯寒(2 / 2)

他们只能徒步在齐踝深的雪地里跋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雪水渗进靴子里,冻得脚底发麻。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些许,模糊了踪迹。陆纤纤死死攥着陆霄昀的手腕,少年的手还带着上元节花灯残留的余温,此刻却在她掌心不停发抖,脸色冻得发青发紫,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嗒嗒嗒”如催命的鼓点敲得人心惊肉跳,伴着杀手们桀桀的狞笑,像鬼魅的低语。寒风呼啸中,她仿佛又听见母亲哼过的江南童谣,“兔儿灯,照满院”的温柔旋律转瞬间被刺骨的寒风撕碎,只剩下无边的寒冷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阿姐,你冷不冷?”陆霄昀忽然停下了脚步,解开身上的貂绒外氅,那是许氏去年给他做的新年礼物,毛色光亮柔软。他不顾自己冻得发抖,强行将外氅裹在陆纤纤的身上,布料带着他的体温与淡淡的皂角香,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前面有条岔路,一条通向官道,一条进黑风林。林密树深,容易藏匿踪迹,我往林里跑引开他们,你跟侍卫往东边的官道走,清玄掌门的人在三十里外的破庙等你......”他说着,眼神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陆纤纤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留下几道红痕。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发颤,更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你疯了?黑风林里有野兽还有猎人设的陷阱,那些杀手个个心狠手辣,手里拿着长刀,你才十六岁,根本跑不过他们的!要走一起走,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上元夜他赢灯时发红的手背、递来糖人时亮晶晶的眼睛、笑着喊“阿姐”时清脆的嗓音,还有他偷偷塞给自己的平安符,这些温暖的碎片在脑海中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她不能让他死,不能让这仅存的温暖也从生命里消散,否则她独自一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男子汉,跑得比你快!”陆霄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从怀里掏出那盏裹在厚棉布里的兔子灯,那是上元夜他赢来的、一直珍藏着的灯,小心翼翼地塞进她怀中,棉布里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你忘了上元节我怎么赢的花灯?我比他们都机灵,肯定能甩开!阿姐,你要好好活着,以后每年的上元节,都要给自己买一盏兔子灯,就当......就当我还陪着你一起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又从袖袋里摸出个绣着兰草的小香囊塞进她手里,香囊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是他跟着许氏学了好久才绣成的,里面传来细碎的银铃声:“这里面是我攒了半年的碎银子,还有一枚平安符,是我上个月去大相国寺求的。你路上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像以前那样让人欺负了。”说完,他用力的诶推了她一把,转身便朝着黑风林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还回头朝她喊:“阿姐快跑!”声音里带着颤抖,却依旧坚定,雪地里留下他急促的脚印。

未说出口的话在风雪中飘散——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别再一个人躲着哭了。要记得,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可这句话还未抵达耳畔,一道寒芒便已从左侧的树影里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划破了雪夜的寂静。陆纤纤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将陆霄昀往身后拉了半分,锋利的长剑已如毒蛇般狠狠的刺穿了少年的后背,剑尖从他的胸前透出,带着滚烫的鲜血。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月白锦袍,如一朵在寒风中骤然绽放的红梅,艳得刺眼,痛得钻心,连飘落的雪花都被染上了血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能清晰地看见长剑上滴落的血珠,一颗接一颗落在雪地里,绽开一朵朵小巧的小红花;能闻到浓重的铁锈腥气,混着雪花的冷冽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咙发紧;能感觉到少年身体瞬间的僵硬。血溅在她的脸上、颈间,温热的液体带着黏腻的触感,让她一阵反胃。她踉跄着上前,死死接住软倒的身躯,陆霄昀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窝,身体越来越沉,压得她几乎站不住。

“阿姐......兔子灯......别丢了......替我......好好活......”他的气音微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染红了她的肩头。手缓缓垂下,手指还轻轻勾着她的衣袖,像平日里撒娇时那样,眼睛却还睁着,望向她的方向,眸中还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那一刻,陆纤纤觉得天地都在崩塌,脚下的雪地仿佛变成了万丈深渊。耳边的风雪声、杀手的狞笑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他逐渐微弱的呼吸声,每一次都像重锤砸在心上。那些温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上元夜的兔子灯、桂花糕、糖人,还有他黏着自己喊“阿姐”的模样,又瞬间被冰冷的鲜血吞没。

心口像是被生生撕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去,疼得她几乎窒息。她紧紧抱着兔子灯,灯壳早已被鲜血浸透,绒布耳朵软塌塌地贴在手背上,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抖,却舍不得松开半分——仿佛只要抱着这盏灯,弟弟就还在身边,还能举着灯朝她跑来,笑着说“阿姐你看”。

侍卫们强行架着她往前跑,她的双脚几乎离地,视线却死死盯着身后。只看见陆霄昀的身体倒在雪地里,很快就被追兵围住,那抹月白色在血色与雪色中格外刺眼,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冷风灌进喉咙里,如同吞了无数根冰刺,疼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和雪水,一起滑落。可比身体的寒冷更剧烈的,是心口刚被暖意捂出的小窝,又被生生的剜去了一块,露着见骨的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在疼。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像被风雪吞噬的丧钟。她知道,是陆霄昀用自己十六岁的生命,换来她苟延残喘的机会。怀里的兔子灯早已被鲜血浸透,绒布耳朵硬邦邦地贴在胸口,熄灭的烛芯连最后一丝余温都散尽了——就像上元夜那暖黄的灯光、他递来糖人时的掌心温度、许氏鬓边那支兰簪的柔光,所有她拼命攥住的温暖,都在这场寒夜里冻成了冰,碎成了渣。

雪仍在下,大片大片落在发梢、肩头,将青丝染作霜白,也落在弟弟倒下的地方,慢慢掩盖那片刺目的红。可她心口的血却在燃烧,烧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那疼里裹着他最后一句“替我好好活”,裹着兔子灯上未干的血,裹着再也听不见的“阿姐”。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沉得像灌了铅,眼前的雪景渐渐模糊成一片白。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陆霄昀举着兔子灯朝她跑来,灯穗银铃叮当作响,还是上元夜那盏绒布兔灯,暖黄的烛光映着他笑弯的眼:“阿姐,你看这灯亮不亮?”他身后站着许氏,手里捧着冒热气的姜母鸭羹;父亲提着荷花灯,眉眼温和如旧。一家三口站在暖黄的光晕里,朝她伸出手。她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雪花——掌心里的雪化成了水,顺着指缝滴落,像握不住的缘分。

浮生若梦,原来那些短暂的温暖,真的只是一场被寒雪冻碎的幻梦。梦醒之后,只剩她一人在无边的黑夜里独行,怀里抱着一盏染血的死灯,耳边是风雪呼啸,像极了陆霄昀最后那声带着血沫的“阿姐”。

她把兔子灯紧紧的贴在胸口,试图焐热那片冰冷的绒布,却只摸到一手黏腻的血——缘为冰,她拼尽全力抱在怀里,冰化了,才发现连最后一点念想,都随着血水,渗进了这永无止境的寒夜里,再也寻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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