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皇上命各省镇守太监,每年额外进贡黄金万两,咱们四川的韦公公也不例外,他便把任务摊派下来,泸州也领到了两千两。”朱玠便沉声道。
“那就是一万两千两白银啊!”朱璋咋舌道:“州里能掏出这么多钱?”
“哪掏得出来呀?”朱玠道:“州里本来就是八个坛子七个盖,盖来盖去不穿帮而已。给韦公公挤出这两千两黄金,那不要了命了?”
“得到处都是坑。”朱璋点头赞同。
“遥寿宴那天,知州又给我们七家摊派,大家就跟他哭穷,耗到最后也没结果。”朱玠叹口气道:“大户家也没余粮啊,不可能要就给的。”
“嗯,还有呢?”朱璋又问道。
“还有就是朝里了。之前内阁破天荒封驳了皇上的中旨,然后集体请辞。”朱玠又道:“虽然皇上慰留了三位大学士,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肯定还会爆发冲突。”
“这跟贾知州关系不大吧?”朱璋轻声道。
“怎么不大?上一次是内阁单独行动。按照固定套路,下回八成要串联两京各省的官员。造成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之势,以此给皇上施压,铲除八虎……”朱玠说着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
“你说会不会是,他感受到京里的压力,预感要大事不妙,才想趁机全身而退?”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虽然只是五品知州,但却是李阁老的门生……”朱璋沉吟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前一句是什么?”朱玠忽然瞪大了眼。
“什么前一句?”朱璋问道。
“有事。”朱玠道。
“色难。”朱璋答道:“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子曰,色难——正是今日那道考题的最后一句!”朱玠拿起桌上的稿纸,给朱璋看那一串长长的题目!
“原来如此!”朱璋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
“我就说嘛。贾知州都已经举办过遥寿宴了,怎么还会那般思念老母?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在里头!”
“看来,内阁要跟八虎决战了。”朱玠心中的疑团终于有了答案,面色却愈加凝重。
“内阁三位元老携百官之威铲除八虎,应该不在话下吧?”朱璋道。
“按说是这样。”朱玠却皱眉道:“可要是稳赢的局,老公祖为什么要跑呢?”
“他对京里的风声有那么敏感吗?”朱璋问道。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朱玠沉声道:“他远在泸州,这种危机感是哪来的?会不会是他那位老师传递给他的?”
“难道李茶陵对前景很悲观?”朱璋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要是李公都不看好,那就麻烦了。”见屋里有些暗了,朱玠拿起铜剪,剪去燃烧炭化的烛芯,烛光才重新明亮起来。
“也许我们猜错了,别自己吓自己。”朱璋轻声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朱玠却摇摇头,断然道:“你现在就给老九写封信,让他千万要置身事外,不可参与打虎!”
“他一个小小的庶吉士,人家用得着他吗?”朱璋道。
“人家就爱用这种愣头青。”朱玠忧心忡忡道:“在那种氛围里,很容易就上头的。”
“唉,好吧。”朱璋缓缓点头,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大丈夫,但终究还是担心弟弟更多些。
便打开墨盒,提起笔来,跟二哥商量着如何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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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泸州武学。
小树林里,苏泰正坐在石凳上,端着钵吃午饭。两只手却有些哆嗦,夹菜都困难。
“啊……”奢云珞便夹一筷子红烧肉送到他嘴边。
“干啥?别那么肉麻。”苏泰还不好意思了。这小树林也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人窜出来。
“吃不吃?”奢云珞却把筷子怼到他嘴边,苏泰这才不情不愿地吃下了那块红烧肉。
哎嘛,香,真香,格外香!
“啊……”奢云珞又夹了一筷子米饭。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就没怎么推辞。
结果这顿午饭,就由奢云珞全程喂食了。
她一边往苏泰嘴里库库炫饭,一边好奇问道:“你昨天不是去陪考了吗?怎么累成这样?”
“唉,别提了……”苏泰眼泪都快下来了。之前县试还有大哥替替他。这回大哥也进场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一想到自己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苏泰就一刻也不敢停,一举就是一天……
“咋?你还干啥体力活来着?”奢云珞又喂苏泰吃了块萝卜解解腻。“要不要下回我帮你一起?”
“没咋……”苏泰想到大哥的嘱咐,摇了摇头道:“俺一个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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