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天鸣便垂下眼帘,双手合十,避开了卫母那充满希冀的目光,脸上带着为难之色。
苦眠禅师目光如电,看向卫母,单刀直入问道:“女施主,你母子二人与那赤练仙子可有旧?”
卫母连忙摇头道:“大师明鉴!”
“我母子自七年前铁掌帮分崩离析,便隐居登封,从未见过什么赤练仙子。”
苦眠禅师微微颔首,方才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般若院的消息说得明白,这母子一直隐居,若与那女魔头有往来,绝难逃过少林耳目。
但见苦眠禅师又缓缓道:“倒也是。”
“这赤练仙子,老衲也有所耳闻。”
“六年前她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更欲在陆家婚宴上行凶。”
“幸得一位天龙寺高僧途经,出手将其擒下。”
老禅师继续回忆道:“那位高僧逼她立下十年不得为难陆家之约,并将其带往大理天龙寺,望以佛法化解其心中怨毒。”
“奈何佛门圣地不容女身,高僧只能安排她在寺外结庐清修。”
“后来高僧因事他往,疏于看管……”
苦眠禅师叹了口气,“此女竟趁机打伤守卫武僧逃脱,而后更是闯进大理五仙教,强夺了人家的镇教绝学《五毒神掌》。”
“自此在南方武林兴风作浪,搅得不得安宁。”
“没想到,她如今竟流窜到了北边,想是南方武林已无她容身之处了。”
天鸣闻言,接口道:“不过如今看来,这赤练仙子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全然穷凶极恶,似乎尚存一丝侠义之心?”
说完,天鸣沉默片刻,正欲硬起心肠,委婉拒绝卫母的恳求。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裘图忽地双手合十上前一步,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玉佩,神色恭敬地双手捧到天鸣面前。
天鸣微微一愣,下意识就想推辞。
然而,他话未出口,身旁的苦眠禅师已抢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老禅师目光深邃地落在裘图身上,缓缓道:“老衲观这位小施主,虽身遭大厄,却神态沉静,举止有度,颇具慧根,倒似与我佛有缘。”
说着转向天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小施主愿以美玉供养三宝,其心至诚,虔敬可嘉。”
“我佛门弟子,当怀慈悲怜悯之心。”
“天鸣师侄,你身为监寺,便为他安排一个容身修行之处吧。”
裘图心中雪亮:少林封山多年,除了少室山附近的田产,其他产业早被乱世豪强瓜分殆尽。
不然也不会广招俗家弟子,说到底还是寺中习武僧众日多,入不敷出,缺钱了!
开始靠卖些粗浅功夫维持。
这块玉佩少说值几百两银子,换少林收留一个盲哑之人,给口饭吃、给张床睡,怎么算少林都不亏。
天鸣或许还顾忌脸面,但经历过火工头陀之乱,深知少林衰败艰辛的苦眠禅师,又怎会拒绝?
见苦眠禅师已如此说,天鸣脸上微微一红,伸手接过了玉佩。
他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小施主尘缘未了,尚有慈母侍奉在侧,不宜落发为沙弥。”
“你这残缺之身,习武强身难有成就,做俗家弟子恐力有不逮。”
天鸣顿了顿,目光温和下来,“不如这样,寺中可为你安排一个行者身份,带发修行,随寺聆听晨钟暮鼓,参研佛法。”
“每月还能领些衬钱,供你奉养母亲。”
他又看向卫母,“至于女施主,可在少室山下择一清净之地,结庐静养,如何?”
卫母闻言,如蒙大赦,眼中再次涌出热泪,连连点头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慈悲!我母子二人永感大德。”
裘图也双手合十,对着天鸣和苦眠禅师深深一礼,姿态恭谨。
但见天鸣目光在裘图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庄重,字字清晰道:
“你名笑痴,已是过往,身遭大难,眼口双残,此乃世间至极之苦。”
“然佛法广大,正乃渡苦之舟。”
他凝视着裘图,声音愈发低沉,“你失双目,不见红尘色相,外障已除;你断舌根,口不涉是非纷扰,内障亦消。”
“这残缺之躯,反似天生法器,更近空明澄澈之境……”
“此非命运苛待,或是修行机缘,诸根俱灭,则心光乍现。”
天鸣双手合十,郑重道:“故此,赐你法号——觉明。”
“以不视而为观,以无言而为听。”
“愿你从此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于至暗至静之中,觉性自开,得见大光明藏。”
裘图闻言,再次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觉明?觉悟明心见性……这法号,倒是吉利得很。
卫母亦是双手合十,泪珠无声滚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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