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音后,塔林方向声息全无。
裘图只得将五感通玄之术催动到极致,屏息凝神。
终于捕捉到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正以极快速度,向着少林寺藏经阁方向移动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
藏经阁第九层,一点烛光被点亮。
昏黄光晕映亮了林立的书架、堆积如山的经卷,以及墙上悬挂的那幅神态庄严的达摩祖师画像。
段誉佝偻着苍老身躯,站立在案几前。
面色已是一片灰败,手指枯槁颤颤,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但见其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将案几上四卷经书一一捧起。
用一块素净帕子,一遍遍擦拭着书卷的封面与边缘,声音低沉悠远道:
“你师傅……生前最爱研读《楞伽经》。”
“常以诸法无我、诸行无常自诫禅定。”
“他生前常说……当年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圆寂之际,曾叮嘱他,要牢牢记住楞伽经中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句话。”
在其身后不远处,王重阳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面色阴沉似水。
见段誉如此,终于按捺不住,寒声沉喝道:“师叔!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肯松口吗。”
“你就当真忍心,眼睁睁看着先辈耗尽心血凝聚的绝世功法,就此彻底失传于世间不成?!”
段誉缓缓放下经卷,转过身,枯寂的脸上无悲无喜道:“绝学……何曾失传?”
“佛法言慈悲,道法讲自然。”
“所谓神功绝学,终究不过是前贤参悟大道时衍生的枝叶罢了。”
“你我之辈,穷尽一生追逐这些,其实就武道而言,尚未真正入门,终究只是在拾前人牙慧。”
“二哥当年何其了得?身兼诸般无上绝学,百年精修,功参造化。”
“最终……不也还是与那惊才绝艳的后辈拼了个同归于尽?”
王重阳自也非孤陋寡闻之辈,当即冷哼道:“依师侄所见,师叔方才是真正的执迷不悟,那明心见性不过是子虚乌有罢了。”
“若真能成,师叔你活了百余载春秋,为何未能成就。”
段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追忆光芒,平静道:“你……不曾见过,我……见过。”
“路,并非不通,只是……前人钻研尚不足够。”
“因此古来能成此道者,莫不是慧根深种、心怀慈悲、定力如渊之辈。”
“但若有一日,这路真正通了……想必……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王重阳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声音低沉且狠厉道:“师叔!你就真的活够了不成!”
段誉不再多言,步履蹒跚地回到蒲团前,缓缓盘膝坐下,双手自然垂落于膝上。
微微抬起枯槁的面庞,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透了生死,只淡淡吐出三个字:“动手罢。”
王重阳直勾勾地盯着端坐的段誉,眼神复杂。
良久,他紧绷的嘴角忽然一松,化作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摇了摇头道:“呵……也罢,也罢。”
“师叔既固执如此,倒也无妨。”
“师侄我早已另有出路。”
“此番前来,不过是顺路……到师叔你这里碰碰运气罢了。”
段誉闻言,微微颔首,枯瘦的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合十,低眉垂目道:“阿弥陀佛……人各有缘法,善哉。”
王重阳眉头渐渐皱紧,似在权衡到底要不要行欺师灭祖之举。
就在这时。
“铛——!”一声急促的钟鸣骤然撕裂了夜的寂静。
“铛!铛!铛!铛!铛!……”
钟声一声比一声更急,瞬间响彻整个少林寺。
寺内各处僧舍灯火次第亮起,伴随着低沉的呼喝与集结之声,大批武僧正快速涌出,急促的脚步声在寺内各处响起。
王重阳眉头紧锁,缓缓转头,透过窗棂凝望寺内亮起的灯火和隐约传来的嘈杂,又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蒲团上闭目待死的枯槁身影。
终是摇了摇头,脸上所有的复杂神情尽数敛去。
下一刻,便见其身形如鬼魅般一晃,毫无征兆地化作一道青影,闪电般自藏经阁高层的窗口横掠而出。
眨眼间便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空荡的藏经阁第九层,只余下昏黄烛火在微微跳动,映照着满室经卷和那个垂垂老矣的身影。
良久,一声包含了无尽沧桑,似惋惜又似悲悯的悠长叹息,缓缓自段誉口中吐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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