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石毅心中始终萦绕着一层隐忧。制盐成功带来的喜悦是短暂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石成金”的秘法,对于一个没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的边境小县来说,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现在只是小打小闹,与信得过的小商队交易,暂时无事。可一旦规模扩大,消息就不可能完全封锁住。届时,觊觎这份利益的,可能不仅仅是其他商队或地下势力,甚至可能引来大的江湖力量,或者……更强的官面注意。
私盐之利,动人心魄。仅凭平安县目前这点微薄的力量,根本守不住。这制盐之法,成了烫手的山芋,搞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就在石毅深夜独坐书房,对着油灯苦苦思索破局之道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院落之中。
石毅猛地抬头,心脏骤然收紧。这股气息……他太熟悉了!
他推开房门,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立于院中,衣袂飘飘,宛如月下仙子,正是去而复返的移花宫二宫主,怜星!
她竟然去而复返,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直接出现在县衙后宅。
“石县令,看来你这几日,并未闲着。”怜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石毅,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双灵动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
石毅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她为何深夜来访?是为了黑风林的后续?还是……她已经知道了制盐之事?如果是后者,她是来问罪,还是……
他强压住心中的波澜,躬身行礼:“不知宫主深夜驾临,有失远迎,恕罪。宫主可是为黑风林之事还有未尽之处?”
怜星微微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库房的方向,淡然道:“黑风林已成灰烬,此事已了。本座此次前来,是察觉你这平安县,近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石毅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移花宫的消息灵通程度和对周边区域的掌控力,远超他的想象。
恐怕他与钱老板的交易,以及晒盐场的存在,根本没能瞒过这位近在咫尺的宫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被找上门,抵赖或隐瞒已是下策。
石毅心念电转,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坦诚相对,寻求合作。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笑:“宫主明察秋毫,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既然如此,本官也不敢隐瞒。确是下官侥幸,寻得古法,能从这苦水河中,提炼出些许食盐,聊以解本县燃眉之急。”
他直接承认了!这让怜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本以为石毅会百般抵赖,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
“哦?古法制盐?”怜星语气依旧平淡,“你可知私制盐铁,乃是重罪?”
“下官深知此乃刀头舔蜜。”石毅坦然道,“然平安县地瘠民贫,百姓嗷嗷待哺,若不行此险招,恐难熬过今岁。
下官身为父母官,实不忍见治下子民易子而食。此举实属无奈,只为求生,并无意挑战朝廷法度,更不敢与官盐争利,产量极少,仅够换些口粮度日。”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不得已的苦衷,又示弱表明规模很小,意在消除怜星可能产生的威胁感。
怜星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她自然看得出石毅话中的保留,但那句“不忍见治下子民易子而食”,倒是让她清冷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
她久居移花宫,虽超然物外,但也并非完全不通世情。边境小县的穷困,她略有耳闻。
“你倒是个敢作敢当的。”怜星淡淡评价了一句,话锋随即一转,“不过,你将此事告知本座,意欲何为?莫非以为,移花宫会为你这区区一个小县的生计保驾护航?”
压力骤然降临。石毅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抬起头,目光迎向怜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语气诚恳:
“下官不敢奢求宫主保驾护航。下官只是认为,此法虽能解一时之急,但于平安县而言,福祸难料。
下官人微力薄,恐难守住这份机缘。与其最终为人作嫁,甚至引来灭顶之灾,不若寻一稳妥之力合作。”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怜星的神色,见其并未动怒,才继续道:“移花宫威震江湖,超然物外,自不屑与民争利。
但宫门运作,想必亦需资财。下官愿以这制盐之法,以及日后产出之部分收益,换取移花宫的……默许与有限的庇护。”
“有限的庇护?”怜星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如何个有限?”
“只需宫主认可此法乃移花宫与平安县合作所为,对外不必声张,但若有不开眼的势力欲强取豪夺,危及平安县根本时,盼宫主能稍加震慑即可。
平日里,绝不敢劳动移花宫分毫。所得收益,下官愿与移花宫三七分成,宫门占七,平安县留三,足以养活百姓,进行地方建设即可。”石毅将自己的条件和盘托出,姿态放得很低。
他知道,在移花宫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自己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保住根本,借势发展才是关键。
怜星沉默了。月光洒在她完美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石毅的方案,无疑很有吸引力。移花宫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只需一个名分上的“认可”,就能坐享其成,获得一条稳定且质量上乘的财源。
而平安县,则获得了生存和发展最需要的“保护伞”。这确实是一个双赢的合作,尤其是对移花宫而言,利远大于弊。
她审视着石毅,这个年轻的县令,不仅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更有审时度势的智慧和敢于冒险的魄力。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没有选择愚蠢地对抗或隐瞒,而是巧妙地寻求合作,甚至愿意让出大部分利益,只求一线生机。这份心性和决断,远非寻常官吏可比。
良久,怜星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三七分成,移花宫占七?你倒是舍得。”
石毅躬身道:“若无移花宫之威名,此法于平安县便是祸根。能得三成,已是宫主恩典。”
“好。”怜星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本座可以答应你。移花宫不会直接插手你的制盐事务,但会默认此为宫门产业之一。
若有超出你能力范围的麻烦,可遣人至秀玉谷口禀报。至于分成,每年岁末,将七成收益送至秀玉谷即可。记住,此事需隐秘,若因你之故,为移花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后果自负。”
石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一揖:“多谢宫主!下官明白,定当谨慎行事,绝不敢有损移花宫清誉!”
怜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影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月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毅独自站在院中,夜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怜星的这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异常,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但最终,他赌赢了!
成功地用利益捆绑,将移花宫这尊大神,变成了平安县的隐形保护伞。虽然付出了七成收益的代价,但剩下的三成,足以让平安县摆脱贫困,稳步发展。更重要的是,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制盐这把双刃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剑鞘。
石毅望向南方秀玉谷的方向,目光深邃。合作已经达成,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他自己一步步走稳了。有了移花宫这块金字招牌,许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可以提上日程了。
首要任务,自然是扩大制盐规模。有了移花宫默许这层“安全保障”,石毅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
他亲自规划,在苦水河边选择了一处地势更高、更平坦、日照更充足的河滩,开辟了一片规模远超从前的晒盐场。
新的盐场规划更加科学,分为引水区、沉淀区、蒸发区、结晶区和仓储区,各区之间以竹管和简易木闸控制卤水流向。
招募的民夫数量增加到了八十人,其中三十人专门负责盐场的工作。在石毅的指导下,新的晒盐池以惊人的速度建成。
望着那一片片整齐划一、在阳光下泛着水光的池子,所有参与建设的百姓眼中都充满了希望。这就是他们未来的饭碗,是平安县翻身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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