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两句,目光落在苏轼、苏辙身上:“此二位定是令郎罢?端的仪表堂堂,只是……”
越看越觉得眼熟:“颇有些面熟,可是在哪儿见过?”
苏轼行礼道:“此前在吴记用饭,有幸得瞻临川先生风仪。”
苏洵疑惑:“你二人何时去过吴记?”
大小苏心头一紧,冷汗微沁。
苏轼反应极快,解释道:“我与子由但凡外出,多在吴记用饭,爹爹应是知晓的。”
他早忘了那天是否征得爹爹的许可,只求蒙混过关。
见父翁未再追问,兄弟俩暗暗松一口气。
适才,王安石一家购买吃食时,得知餐车来去自如,王蘅当即提议:“吴川哥哥!我家住清明坊,你以后常来呀!我把我朋友都叫来捧场!”
吴铭未置可否,只微笑道:“得空便去。”
一家五口各购蛋烘糕两个,恰好尝遍十种馅料,另买了麻团、卤味及许多香卤鹌鹑蛋。
王蘅犹嫌不足,欲再排队,却被娘亲制止:“这些尽够你吃了,莫要贪多。”
她梗起脖子辩解:“欧阳哥哥已排第三回了!”
“……”
这也能成“反面教材”欧阳发是没想到的,只得道:“我饭量大,一顿可食八枚炊饼,你比不了。”
王蘅不服,挺起小肚子:“我也能吃!”
“口气大是真,肚量未必!”
吴琼拽起女儿胳膊,强制带离现场。
没奈何,王蘅只能最后再嗷一嗓子:“吴川哥哥!定要来呀!”
等了许久,三苏父子终于排至摊前。
苏洵犹对餐车啧啧称奇时,苏轼和苏辙已被各色馅料迷了眼,一时难以抉择。
兄弟俩略一商议,苏轼选了两样咸馅:秘制肉松、烂肉豇豆。
苏辙则选了两样甜馅:秘制果酱、秘制奶油。
“子由快尝!这秘制肉松真真妙绝!”
“非也非也!这奶油方是至味!”
兄弟俩互换品尝,霎时双眼生光。
苏轼喜道:“咸甜二味同食,相得益彰!”
解锁新吃法的二人如获至宝,连父翁也顾不上招呼,立刻跑至队尾重新排队。
……
一如吴铭的预料,蛋烘糕果真大受欢迎。
他此番精心备下十色馅料,取十全十美之意。
其中奶油、肉松、蓝莓酱等馅料,皆非本朝产物,因此特意在名目之前,冠以“秘制”二字,省得食客刨根究底。
别问,问就是庖厨秘辛。
单看各种馅料的消耗速度,还真就数奶油、肉松和蓝莓酱卖得最好。一方面确实好吃,另一方面,食物的吸引力不仅来自色香味,新鲜感同样重要。
蛋烘糕兼具新奇与美味,焉能不受追捧?
甚至连刘保衡都来排队尝鲜,令吴铭大感意外。
刘保衡实在是忍不住。
眼看着吴记摊前的队伍越排越长,其中不乏高冠博带的士大夫,乃至锦衣华服的宗室外戚。相较之下,状元楼的生意虽不算差,人气却远远不及,更遑论宾客之显赫了。
刘保衡旁观近半个时辰,各色新奇食物分外诱人不说,又见一众食客尝罢,皆一脸惊叹,赞不绝口,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购。
他既艳羡不已,又馋得不行。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是竞争,品鉴对家的竞品,理所应当。
一念通达,他便坦然排入队尾。
说来也是奇闻,东京食肆林立,买个吃食需久候排队的,恐怕只此一家。
更何况,京中食客本是出了名的挑剔难缠,此间队伍却秩序井然,偶有一两个插队的,反遭众人齐声呵斥,当真稀奇。
只是这队伍未免太长了!
刘保衡不免嘀咕:究竟是何等美味,值得耗费这许多工夫苦候?
尽管万般不愿承认,口中频频涌出的唾沫却骗不了人。
他吸嗅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香味,只觉津如泉涌,腹如鼓擂,心里竟生出几分期待。
好不容易轮到他,偏生不巧,斜刺里忽地蹿出一道身影,竟欲插队!
“上后头排队去!”众食客齐声呵斥。
刘保衡本也想这般喊话,猛地瞧见对方的服饰,立时将嘴边的话咽回肚皮里。
此人分明是宫里的内侍!
来者名叫梁怀吉,此番是奉福康公主之命出宫采买。
今日赐酺,京中名店名厨咸集于此,机会难得,公主命他出来寻觅此前未曾尝过的珍奇美味。
他远远便瞧见此处人头攒动,人气之旺竟压过矾楼和潘楼,扫一眼布招上的店名,霎时愣住。
他经常出宫为公主打包民间的市食小吃,京中但凡小有名气的食肆,他无有不晓。
除了这吴记川饭。
按理说,能紧挨正店设摊,不该是无名小店才对……
近前一瞧,更觉惊异:此间的吃食他竟一样也不识!
至于滋味如何,摊前能聚起这许多食客,想必不会差。
他立刻上前,正欲询问,却遭众人呵阻。
梁怀吉一怔,排队?
他不知此家有排队的规矩,更没料到竟有人让自己排队。
只道是众人未认出自己身份,梁怀吉当即亮出腰牌,朗声道:“替禁中办事!”
“禁中又如何?”排在刘保衡身后的李玮不以为然,“我等排队近半个时辰,岂容你说插便插?后头去!”
他原本在对面彩棚中享用赐酺宴,却越吃越惦念吴掌柜的手艺,宴会未尽,便寻了个由头溜出来,寻至此处,老老实实排至队尾。
半个时辰虽是夸大之词,委实排了许久,眼看便要轮到自己,岂容他人捷足先登?
一众食客纷纷应和,目光齐刷刷投向吴掌柜。
吴铭心下了然,一边是禁中内侍,另一边不乏官宦贵胄,此番若是处置失当,怕是不好收场。
京师食客之剽悍,他素有耳闻。
当即叉手正色道:“小店自开张以来,便立下‘循序而市,士庶无别’之规。规矩既立,不可轻废,万望中使海涵,权且屈尊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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