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人走到丁牧的视线中,在丁牧身边蹲了下来,他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人的长相。
一身破旧到因为清洗次数过多已经惨白的淡青色长袍,一头随意披散只有一根发带束缚着的长发,一张普普通通连清秀都算不上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深邃如夜空般的双眼,粗重的眉毛,挺翘的鼻梁,嘴唇稍微有些厚,普通的一张脸配上这样的五官,寒酸的打扮,多出了一种很难得的韵味。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却能够一脚踢飞一个铁塔一般的壮汉。
丁牧童心中一凛,知晓这人是一个高手,至于有多高,也算是见过了几个三境高手的丁牧隐约有些感觉,至少比大胡子许诸要高。
那这还真算的上是高,丁牧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想到这辈子都想踏入宗师境的许诸,不由得觉得有些悲哀。
许诸曾经说过,在他知道的那个江湖中,三境高手极其少见,除非是正魔两道大战的时候,三境高手会频频出现。其他时候,一品小宗师境的修为基本上就能在江湖中横着走了。
对许诸的话,丁牧起初深以为然,直到在鸡鸣寨中见到了那个像是一名普通书生的中年人以后,看到中年人一指断山,丁牧就对大胡子许诸说过的那番话不以为意了。
后来在邓城城外遇到老鬼,现在遇到这个看上去很有味道的年轻人,丁牧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许诸的话产生了质疑。
在许诸口中极难见到的三境高手仅仅是大半年的时间,丁牧就已经见到了三个,这也能算得上是少吗?
丁牧童不知道,已经踏入江湖却还算不上是江湖人的丁牧还被隔离在那个世界之外,也许有一天真正的成为一名江湖人以后,他才能够知道许诸的说法到底是对是错。
身穿淡青色长袍的年轻人似乎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丁牧还会发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
身怀宗师境的修为,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丁牧的体魄是先天之体,这也让他对这个未曾修炼过的孩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不知道是江湖中的哪个大宗师竟然舍得耗费力气为一个孩子洗精伐髓,让他的身体由后天晋级为先天。
他伸出左手握住了丁牧的右手,一股真元透过他的左手传入丁牧的右手中,然后又从丁牧的右手开始游走,从胳膊开始绕着丁牧的身体循环了一圈。
三境高手才能拥有,霸道到能够一拳轰死小宗师的真元进入到丁牧的身体中以后,竟然未能给丁牧带来一丝一毫的不适。
相反随着那道真元在丁牧的身体中游走了一圈,丁牧感觉到自己身体中那被他消耗一空的力气在那个年轻人收回他的左手以后,直接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身穿淡青色长袍的那个年轻人望着丁牧,颇有韵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张开嘴,声音让人听上去很舒服,“感觉怎么样?”
躺在地上的丁牧对着那个年轻人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试着从擂台上站起来,很轻松的起身,丁牧的笑容更加灿烂,“前所未有的好。”
年轻人闻言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对丁牧道:“那你现在就离开擂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想做的事情,恰恰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明显变得僵硬起来,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米铺二楼上那个双眼之中全是死气的美貌女子,眼中露出了很重的愧疚之色。
那个不算倾国却算得上倾城的女子,此时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擂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她满脸木然,一双美丽的眸子中此时尽是空洞,她呆呆的看着夜幕中长街的尽头,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在这新一年的第一天晚上,她的轰然死去。
年轻人第二次说交给他,丁牧很慎重的点了点头,以他的能力,之前已经做到了极致,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丁牧退下擂台,悄然走上米铺二楼,他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那个将头埋在胸口不忍再看擂台一眼的温婉女子身后,以尽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的语气开口,“姐,我回来了。”
江城如闻天籁,她的耳中突然传来在她眼中必死无疑的丁牧的声音,几乎让她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尤其是那道声音还是从她的身后传来。
这让知道丁牧在擂台上守擂的江城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无声滑落,她轻轻转身,然后就真的看到了那个她以为已经死去了的孩子。
丁牧的脊梁停的笔直,那个经常佝偻着背的孩子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现出这幅不同于在酒楼之中任打任骂绝不还口的状态。
“弟弟!”江城惊呼一声,迅速扭头望向擂台上,此时擂台上正站着一个让她觉得很陌生的男子,这份发现让江城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个丁牧确实就是她的弟弟,不是幻觉,更不是鬼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城依旧在哽咽,只不过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丁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的时候擂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武道修为深不可测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不仅救了他,而且还要替他守擂,丁牧还真是有些搞不懂状况。
江城毕竟是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丁牧的完好无损让她恢复了以往的聪敏。她看了一眼擂台上的那个年轻人,因为之前哭的厉害而有些红肿的眸子中若有所思。
她轻轻的推了推自己身边站着的郑倩倩,等到郑倩倩回神,她才指了指擂台。
郑倩倩低头看向楼下的擂台,只一眼,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宛若决了堤的江水。
大悲无声,若不是真的觉得心酸委屈,郑倩倩又何至于连哭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无声的哭绝对是最痛的,在看到擂台上那个身影的时候,郑倩倩心中的绝望,委屈,辛酸全都发泄了出来。
在发现自己父亲只是把她当做一件物品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力量,唯一支撑着她让她没有直接寻死的就是她心中藏着的那一道身影。
她从来没有奢望能在这里看到那个被她父亲羞辱了一顿以后直接赶出去的那个年轻人,她想都不敢想他会出现在这里,她以为他早就已经离开。
直到此刻,在擂台上看到他,郑倩倩心里觉得这些天她受的所有委屈,所有的辛酸都值得了,真的,为了他,都值得。
她之所以哭,有一部分是发泄,但剩下的大多部分则是高兴,他能来,她真的很高兴,就算是最后她还是没能和他在一起,还是走上了她之前计划过的那条路,她都不会再有一点点的遗憾。
擂台之上,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双眼扫过擂台口:“现在你们还有谁要上来挑战我,尽管上来就是,不管是一个还是十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我凌霄都接了!”
这一刻的凌霄,霸道张扬,让米铺二楼上痴痴望着他的郑倩倩眼中异彩连连。
擂台个年轻人真的很畏惧。
不同于丁牧没有看到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是怎么飞出去的,他们全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也正是因为看得清楚,对于擂台上的凌霄,他们才是真正的畏惧。
露出一抹笑容,凌霄眼中迸射出的杀机缓缓收起,“很好,既然没有人要上来挑战我,那么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凌霄缓缓转身,面向米铺。
他抬头,先望了一眼脸上泪水已经被风吹干的郑倩倩,眼神温柔。
随后,霸道张扬到了一定境界的凌霄直接把视线放到了郑岩郑员外的身上,“郑老爷,你可以看不起我,我也可以不和倩倩在一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逼倩倩招亲,作为一个父亲,这样对自己的女儿,你觉得你有资格做倩倩的父亲吗?”
早在凌霄出现在擂台上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的郑岩向后退了一步,这个时候的凌霄一点都不像是曾经在他家里为他看家的那个老实护院,气势摄人,面对眼前的凌霄,郑岩心中有些畏惧。
尤其是凌霄在擂台上悍然踢出的那一脚,让郑岩只是想想都觉得心中发寒。
凌霄的话郑岩有心想要反驳,可是他不敢。
也许是凌霄并不想和郑岩计较什么,他毕竟是郑倩倩的父亲,在说完这番话以后他就再也不理郑岩,而是深情的望向脸上已经露出了幸福笑容的郑倩倩。
“倩倩,你愿意跟我走吗?放弃你郑家大小姐的身份,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郑倩倩看着深情望向自己的凌霄,同样深情的望了回去,她没有说话,而是一个劲的点头。
已经对自己父亲绝望了的郑倩倩早就没想要继续做郑家大小姐了,今天凌霄要是没有来,郑倩倩就会毅然赴死。
连死都不在乎了,被郑岩伤透了的郑倩倩如何还会在乎那份父女情?
她凛然跪下,对着郑岩站立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站了起来望向凌霄,如今在她的的心里,凌霄就是她以后唯一的亲人。
郑岩看了一眼磕头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的郑倩倩,欲言又止,他低头看了看凌霄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看到郑倩倩磕完头,凌霄直接纵身跃上了米铺二楼,站在了郑倩倩的身边,不太伟岸的身躯让郑倩倩前所未有的温暖,“倩倩,想不想知道飞是什么感觉?”
郑倩倩闻言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凌霄咧嘴一笑,淡青色长袍袖口轻轻一抖,一柄通体碧绿色的小剑就从他的袖口中划出,而后直接射向长空,脆鸣不止的在天上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度,迎风变大,停在了凌霄身前。
凌霄搂着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巴的郑倩倩纵身跳到了碧绿色长剑上,他口中低喝出一声“疾!”
碧绿色小剑化作的碧绿色大剑立马大放光芒,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载着凌霄和郑倩倩迅猛的射向了璀璨夜空。
等到碧绿色长剑的光芒消失在夜空中,才能听到郑家米铺周围隐约有人忍不住呢喃出声。
“神仙,神仙!”
与江城并肩而立,听大胡子许诸讲过三境高手拥有的那些让人羡慕的能力的丁牧心生向往。
至于郑倩倩的父亲郑岩,则懊悔望着苍茫夜空,一张势利面孔阴沉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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