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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当时年少(2 / 2)

齐清铮挥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卫兵点头,就要离开。

齐清铮探下半个身子,忽然招呼:“喂!”

卫兵回头:“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齐清铮笑了笑:“你认识我?”

这问话太突兀了,卫兵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小人怎么敢……怎么会……这……长相城里,谁不……这……”

“我好像给你们惹过不少麻烦。”齐清铮自顾自地说下去,“每次你们大咋呼小叫唤地跑过来,我都以为你们要抓我。原来是我想多了,是不是?”

卫兵更加不知所措,“噗通”就跪了下去。

“行啦行啦,你们走吧。”齐清铮坐直了腰板,看着卫兵仓皇如逃跑的步子,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像喝醉了一样,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放肆,笑着笑着,咬牙猛踢马腹,如隙没有被这么重重催过,扬蹄向前直冲,齐清铮纵马经过女先生身边时,也不转头,大声问:“秦老师,你恨贺佩瑜吗?”

女先生低着头:“不敢。”

齐清铮狠狠一甩头,勒马:“那你恨我吗?”

女先生还是低着头,迟疑了一会儿:“不恨。”

齐清铮转过头,怔怔地望着她。

那女先生始终低着头:“这风一起,木兰江的秋汛就该停了。齐少爷,我是教风象的,今天本来该讲《风变》的,呵,这是我任期内的最后一堂课了,贺婴宁她很喜欢听的。”她慢慢走过来,从袖袋里抽出本册子,双手递过去,很是郑重:“兰芝雅院从今以后不复存在了,齐少爷,您把这本笔记捎给婴宁吧,替我转告她——如果看不到风,还可以听,风有风谱,远缓而后疾的,是劲风,刚猛且持久;远疾而后缓的,是疾风,稍乱则平息。风变的时候,不要惊慌,知道它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齐清铮双手接过册子,回答得同样郑重:“秦老师,贺婴宁恐怕很快就要嫁人了,您的那些学生,一辈子都不会为风变惊慌。”

“齐丞相聘请我来,是教《风象》的,并不是教《礼仪》的。”女先生静静站着:“她们嫁人也好,封诰也好,在九重深宫也好,在破屋陋巷也好,礼仪与规范,白昼里总会用尽,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风还是在的。”

她点了点头致意,慢慢走开。

齐清铮在她身后叫:“秦老师,您认识我父亲?”

“是的,认识。还是在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去过青城,我们曾经是同学。”女先生略停了停:“如果方便,请替我转告令尊,就说我回去了,不再向他辞行。”

“喂!你!”齐清铮扳鞍就要下马,他有很多话想问,却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少爷?少爷?”家喜挥舞着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这是怎么啦?那女先生少说四十岁了,您不会也看上了吧?”

“不许胡说。”齐清铮抓了抓头发:“这他妈叫什么事啊!我都这么长了十五年了,昨天晚上忽然发现快不认识阿福哥了,今天一大清早发现快不认识我自己了,这刚刚又发现连我爹都不认识了,哎哟,糊涂死我了。”

“少爷,您在这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您看咱们是回去哪,还是……”

“去狼牙校场。”齐清铮踢了踢马:“不管他们找的是谁,既然是我惹的麻烦,总要我亲自来解决。”

他打马,从兰芝雅院南墙被踩踏出的豁口处一跃而出。家喜也打马,保持着一个马身的距离,紧紧跟随。

长街甩在身后,迎面飞驰而来的建筑从精致变得粗犷,马从青石街道踏上了硬土的泥路,泥路一再弯折,尽头就是东郊的疏林,穿过疏林,就是一马平川的狼牙校场。

马蹄飞快,激着风吼了起来,撕扯着身后的斗篷,浑身的血液也在跟着风猎猎作响。

疏林尽头,有持枪的卫兵向这边聚拢。

他不再驻马,一路直冲了过去。

他发现,当他想要横冲直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拦阻。

狼牙校场本来叫做东林校场,是长相城里最好的一块沙地,长相城是山城,平地难寻,这块沙地本是廉家、杨家和贺家共用,后来廉家式微,杨家老爷子杨鼎图在西城兴建点将学堂,这片地就归了贺家独有。

这时候快到中午,早操刚刚散了,空阔的沙场只有两支百人骑兵队,嘻嘻哈哈地在玩闹些什么。齐清铮四下看,遍寻不到贺佩瑜,场子里头喊得又热闹,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

两支百人队,一支穿着黑衣,一支穿着白衣,每队只有十人佩甲,在场中争夺着一个姑娘。着黑的一队在尽力地把那姑娘带到一端,着白的相反。身上穿着铠甲的抛人接人,而布衣的士兵就拿着灰蜡杆四下拦截,蜡杆点在身上,就算是中枪,如果碰着要害,就要离场。大概是规定了那姑娘不许落地,所以马背上的一路传接都是高抛低掷,马速奇快,挤碰挨撞很难避免,只要有一个人一个失手,那女孩儿落在地上,铁定就摔死了。

“嚯!嚯!”一个身穿铠甲的黑队战士纵马向校场左侧空档处疾奔,他的战友已经陷在人群当中,一挥手,把怀里的姑娘高高抛向他。那战士催马已经到了极限,姑娘的落点眼看偏右半丈,就要摔在地上砸死,他左腿离镫,大半个身子几乎是吊挂在奔马之上,伸手,拽着姑娘的裙带用力一扯——那姑娘一声尖叫,身体在空中滚了半圈,裙子被扯开,腰肢被牢牢挟在胳膊里。

马也是好马,久经训练,在这样的横向大力之下还在狂奔,那战士抱着姑娘,坐正马鞍,催着骏马贴着校场边线一路狂奔,到前方又有对手拦截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骏马一跃而起,四蹄腾空,就要从对手头上跃过去——对手勒马闪避的瞬间,他双脚离镫,从人马缝隙里斜窜出去,已经站在了校场的这一头。

那小美人大概也是被吓到半死,一对手臂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她已经近乎**,用一条染着金粉的薄纱样绸带裹着胸部,淡蜜色的肌肤,海藻样的长发,长裙被撕掉老大一幅,露出了两条结实修长的腿和半个让男人们血脉贲张的臀部。她在发抖,可发抖的样子都像在跳舞。

她是今天的战利品,不管放到哪里,都会有人称赞一声尤物。

场上立刻是雷鸣般的一阵喝彩声。

齐清铮坐在马背上,舔了舔嘴唇。他不是个军人,可也不是个瞎子,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群人在玩一种变态的游戏,场上这两百个士兵都是精锐里的精锐,他们控马几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冲刺的速度、包抄的灵变、配合的默契……都不是那些寻常士兵所能比拟的,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像是一群饿狼在争夺一块鲜肉,可鲜肉落在手上的时候,他们还要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他们有更强烈的欲望,那就是胜利。

那个获胜的战士向齐清铮走过来,一路走一路扯掉铠甲,扔在地上,又摘下头盔,远远一抛,一头长发落了下来,他从腰上摘下枚金环,随手一束。

铠甲里面的银灰色箭袍已经被汗水浸得半湿,箭袍上有一条金丝缠绣的骨狼,从腰际盘过左肩,狼髑髅正在胸口,四枚狼牙简直像是活物,眼骨里有森森的黑,似乎正在看着齐清铮。

“齐清铮。”那人说:“我是贺佩瑜。”

“我猜到了。”齐清铮扳鞍下马,觉得自己的骑术在这个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跳下凳子。

贺佩瑜比他高了整整一头,峭拔的身体上长着两条粗壮的手臂,他的脸棱角分明,眉骨突兀,和瘦削的鼻梁连成一道“丁”字,眼眶像是凿子在黑岩石上凿开的两道裂口,眼角斜吊,笑起来的时候也让人不那么舒服。

他说话其实不快,可每个字都比其他人短促,听起来就像一连串的重刀剁在砧板上。他看了看齐清铮,又看了看齐清铮身后的家喜:“齐家的家奴,真是出了名的没规矩。”

齐清铮还没有开口,就觉得吃力,这个人的谈吐有太强的侵略性,会逼着人用和他一样的速度和力度说话,不然,就会被控制住。

家喜反应快,连忙跪下行礼。

贺佩瑜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齐家的人用不着你教训。”齐清铮不知不觉地已经跟着贺佩瑜走了几步,他强行逼自己站住,“你给我送那个匣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贺佩瑜还在向前走。

齐清铮差一点就要重复自己刚才的问话,他握紧了拳头,定一定心神:“如果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回去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贺佩瑜足足走了六步,才停下来,转过身:“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未来的妹夫是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未来的妹夫?”话一出口,齐清铮就狠狠咬了下舌尖,他很难在这个人面前主导对话,忍不住就会跟着他走。

贺佩瑜的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脸上刷了几遍,确定他不像在装傻,才多少有些奇怪地问:“你轻薄了我妹妹,我母亲去找过你母亲,你就算是再傻,也该问我是什么时候,你,齐清铮,齐相爷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

齐清铮有点发毛了,那天母亲高抬贵手,他以为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是刚刚开始。他压了压心头烦躁:“你要见我有几百种办法,杀人算什么?”

贺佩瑜更奇怪了:“什么杀人?你是说我送过去的两颗人头?齐清铮,既然齐家和贺家要联姻,你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先表示一点诚意,你居然还不高兴?”

等一等啊……齐清铮完全混乱了,原来人家杀了两个奴婢居然是示好,他和贺佩瑜两两相望,各自像是在看一种面目相似然而非我族类的生物。齐清铮完全不知道如何交流下去,他握拳又放开,放开又握拳:“你!你在想什么啊!她们虽然是奴婢,可从小就跟着你妹妹,一起长大,一起玩儿,一起……你就在贺婴宁面前一刀砍下两颗头来,你没想过她的感觉?”

“你居然教训我?”贺佩瑜扯起来的嘴角放下去了:“你脱我妹妹衣服的时候,想没想过她的感觉?”

齐清铮冷笑:“少来这套,衣服是她自己脱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贺佩瑜那双黑色的眸子有灼烧感:“不要仗着你年纪小,就胡乱说话。”

齐清铮还是冷笑:“我以为我已经很客气了。”

贺佩瑜被他逗乐了:“哦?你不客气能怎么样?找相爷告状?还是……躲到你姐姐屋子里去哭?”

齐清铮的脸有点发红:“你以为我怕你?”

贺佩瑜点点头:“对不起,我是这么想的。严格说起来,我不是特别看得起你。”

齐清铮今天拳头都握酸了。

贺佩瑜静静地教导他:“你父亲的出身虽然有些瑕疵,但他以一己之力守住了长相城,总算是配得起这个‘齐’字,十六家里人人都尊称他一声相爷。你姐姐虽然是个女人,但可惜齐家人丁稀薄,要她担负起长子的责任。可是你……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们的人。齐清铮,我从回来那天起就听人说起你,你之前年纪小,惹一点无关痛痒的麻烦,至多也不过是给你父亲添点笑话,可你现在已经十五岁了,如果你继续要做这么一个笑话,我不想把妹妹嫁给你——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你说得够清楚了。”齐清铮愤然回答:“但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我正好也不太想娶你妹妹。”

贺佩瑜眉毛拧了拧:“你说什么?”

齐清铮嘿嘿笑了笑:“我说我不想娶贺婴宁,她胸太小,我不喜欢。”

贺佩瑜叹了口气:“看起来,齐相爷的国事确实太过繁忙了。”

“你不用总拿我爹说事。”齐清铮抱着胳膊:“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有本事可以冲我来。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说真的,我也不太瞧得起你,什么狼牙七纵狗牙八纵,说的像唱的一样好听,砸个女校是很威风啊,杀个女奴也很厉害啊,扔个女人手也很准啊,我就想不通了,司空之龙杀过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就算是再没用,小时候还在城头上见过司空之龙一面呢,还远远冲他撒了泡尿呢,你呢?你去找谁哭了?”

贺佩瑜的眼眸又黑了。

“会瞪眼很厉害吗?能瞪出花儿吗?”齐清铮索性双手叉腰:“身上挂着条鱼刺,就敢说我爹出身不好?”

贺佩瑜向前走了一步:“齐清铮,这是贺家军旗上的图灵,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徽。你刚才这句冒犯,已经足够引起两个家族的战争了,你应该谨慎。”

“好好好,就算那是家徽——”

“不是就算,这本来就是家徽。这是天神赐给我祖先的荣誉。”贺佩瑜又向前走一步:“而且,即使是十六家里也并不是家家都有的,比如一些新晋的后起之秀就没有。齐清铮,你,竟然敢嘲笑我,我想问问你,齐家的家徽是什么?”

齐家就是“新晋的后起之秀”,一百年前才在十六家中占了一席之地,齐河鋈击退司空之龙之后,才在世家谱系里占据了榜首。家族往来,齐河鋈只能用笔写一个“齐”字,拿不出任何自证高贵的表征。

齐清铮还是叉着腰,深深呼吸,直视着贺佩瑜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我就是家徽。”

“你?”贺佩瑜并不是一个擅长大笑的人,但他确实想笑。

“是的,我。”齐清铮抬着头,站得笔直:“你想要教训我,我也想要教训你。这样吧,我们比划一场,用你最熟悉的方式——百人队对百人队,你要是赢了,从此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娶你姐姐我绝不娶你妹妹。你要是输了,我要你把兰芝雅院修好,在你杀的那些人面前磕头认错。”

“好狂的小子。”

“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会同意。我可以重修兰芝雅院,但我不会向奴隶叩头,你的赌注本身,就是对我的羞辱。”贺佩瑜回答得很慢:“如果你赢了,我就把我的人头送给你。”

“你疯了,你肯定疯了,你喜欢收集人头我不喜欢,而且我要你的人头干什么?”齐清铮恼的手指在下巴上一轮敲:“这样吧,如果我赢了,以后只要你看见我,就把这条鱼刺摘下来,我看着晃眼。”

“好极了。”贺佩瑜伸出一只手:“我也要加上一条,你输了,我要齐清燃脱下衣服,让我看一眼,你放心,不经过她的同意,我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你!关我姐什么事!”

“你一直在羞辱我的家族,而我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贺佩瑜的手一直伸着,居高临下地友好:“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对清燃印象很好,唔,非常好。我接受你的挑战,是诚心诚意地想为相爷分忧,教你一点早该入门的东西。怎么样?不敢,就滚。”

齐清铮一把拍上他的手,死死一握。

贺佩瑜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齐清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尽力让自己不落下风。

这小手段似乎很有意思,贺佩瑜轻轻玩味,笑了声:“我不占你的便宜,三天之后,日出的时候,我在点将学堂的操场等你,不见不散。”

<!--PAGE10-->“好!”齐清铮跺脚就走。

他翻身上马的时候有一点后怕,他见识过贺佩瑜的百人队,平心而论,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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