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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乱过江(2 / 2)

“罢了罢了,不用找了,没头没尾的,看得也无趣。何老板,多谢了。哦……要是看见陈怀旧陈先生,替我问声好。”

年轻人转身就走。老板本以为刚开张就能做笔大生意,结果这小伙子如此喜怒无常——他刚一拧眉毛要抱怨几句,就看见书卷上扔着一块金元——那是他一年的进账。老板拾起金元,惊得目瞪口呆,喃喃:“这这这,何老板?陈怀旧?喂……小哥——你是谁呀?”

“是啊,我是谁呢……”绕过半条街,陆展眉后背倚在树上,抬头看着清晨的阳光,歪着头傻笑。

今天是个好日子,街上到处都是笑容,陆展眉的淡淡微笑隐没在漂流民的狂喜里,仗打完了,乱世结束了,好日子开始了,他们的笑意无声地昭示着这样的讯号。

“办正经事要紧!”两个朋友推着他的肩膀,“七公子啊,我说,天下第一名门的府邸到底在哪儿?”

陆展眉下巴往前一点:“木兰花最盛的地方,就是陆家。喏,前面就是陈记书局,该死的,就是他们家占了我们家的祖地不还。呃……看见那块石碑没有?右边绕过去,就是陆家的后门……我小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再怀旧了,但还是说完了那句话,“我小时候,最喜欢从这个门溜出来玩了。”

目光的尽头,是一方石碑,石碑上刻着“各行陈陆”四个大字,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气势。

石碑的右侧,是一条曲曲环绕的小径。

那是一条穿梭在树荫之中的小径,阳光澄澈,淡蓝的薄雾袅袅升腾,木兰花整朵整朵地落下,如同是盛开在琉璃屏上。小径斜转,一架白玉石桥隔开了相府与芸芸众生,石桥下深潭幽碧,随形错落,不过十丈,却有了名山大川的潺潺开阖。石桥的另一端,花木丛中,掩映着青色木门。

“七爷!七爷回来了!”守门的老家丁老远一声欢叫。

陆展眉伸手虚扶,“家里还好么?”

“好……好……就是相爷身子不大好了……对了七爷你不是……”老家丁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忽然打住,低下头去,什么都不说了。

“我带了两个朋友回来,有要紧事要见父亲。”陆展眉沉吟一声,苦笑:“唔……你替我通报大哥一声吧,我就在后园等。”

老家丁应命而去,凌子冲则大惑不解,跟着陆展眉走进陆府,随口打听:“为人子弟者,不是应该进门问安的么?怎么你回自家还要通报,这是什么规矩?”

“父亲身子不好,居然没有知会我……”陆展眉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罢了罢了,陆家的规矩,一时半会的,我也说不清,走吧。”

入门之后,是一片茵茵碧草。碧草上嵌着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白玉,只简简单单地刻着名字——这儿,是陆家陵园。短短百年之间,陆家连易十九相,父子兄弟,接二连三地躺在这里。两个同伴立刻知道了陆展眉为什么不愿意回家——这个家,确实过于沉穆肃重,数百块白玉中藏着许多传说里的名字,连在一起,竟然就是东相国的半部国史。

“早就跟你们说了,青城好玩得很,陆家无趣得要命。想当年,也出了几个风流才子的,结果子孙后代一辈不如一辈。”陆展眉甩了甩头发,想要驱散什么挥之不去的阴霾,“全家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会哭会笑的,你说有什么意思?”

转过碑林,总算是神清气爽了些,园林雅致,花丛中晨鸟啾啾,山石之后,似有人声。

陆展眉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见两个孩子正在纸上对弈,男孩儿大概十岁的样子,女孩儿大概十二三岁,一圈丫鬟小厮围在身后,都看得目不转睛。

女孩儿已经沉思许久了,伸手捏了辫梢在嘴里轻轻地咬,然后皱着眉,缓缓落子。

“小姐!”她身后一个丫鬟喊出声来,“弊攰之民,倘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盐州大旱三年,不宜驻此重军!”

女孩儿从棋盘边一个玉钵里抓了两块银元向后一甩:“说得好,赏!”

“倒也未必,盐州多旱少雨,更加上民风自古彪悍,李家起义军半数集结于此,统领得当,未必不是一招好棋。”另一个小厮插嘴。

这一出对弈有趣得很,男孩儿身后的随从都观棋不语,女孩儿身后的却都在叽叽喳喳。凌子冲和宁胡天对视一眼,都有点森森然的不对劲——他们嘴里的“盐州”,是西相国的要地,而他们所说的“李家起义军”,正是齐相最头痛的奴隶反叛组织“半袖盟”。陆家两个黄口小儿,在拿什么取乐?

“再赏!”女孩儿击掌一笑,玉钵中的银元已经没有了,她拔下头上玉钗向后递了过来。然后将刚才那粒雕成战马的棋子放在原处。然后抓起棋面上的骰子,一掷,不巧的是黑面朝上,女孩儿嘟哝着嘴抱怨:“又是一个双行!你今儿运气真好。”

“灵儿,照你这么个赏法,我陆家这点家底子,就给你赏空了。”陆展眉哈哈一笑。

女孩儿回头,喜不自胜地站起来:“七叔——”

陆展眉想要把女孩儿抱进怀里,但只摸了摸她的头发,“灵儿长大了,七叔都不敢抱你了……嘶,嘿,小家伙长得太快……这是?”他目光落在男孩身上,自己家亲戚自己却不认得,上下打量了几圈,疑惑地问。

“是大伯的儿子天儿。七叔你看你!”女孩子早把棋局忘到脑后,只顾着和叔父撒娇。

那男孩儿盯着棋盘动也不动,落了一子,又落了一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手太弱,让他难以尽兴。然后才抬头,起身,躬身行礼:“七叔!”

陆展眉一手揽着男孩的肩膀,一手抚着女孩的发梢,大笑:“喂,天儿,灵儿,这是凌叔父、宁叔父,都是七叔的好朋友。快来见礼。”

两个孩子忙持后辈之礼一揖,凌子冲和宁胡天尴尬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和这后生晚辈的回礼,马马虎虎一抱拳,算是见过了。

“呀,二位叔父是江湖中人?”两个孩子兴奋起来,尤其是少年,也学着他们抱拳为礼,眼睛滴溜溜地落在了宁胡天腰后长戈上,“原来他们的传言,都是真的!七叔七叔,你现在该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江湖豪客了吧?他们说奇刀八流能杀人于百步之外,还说只要修炼异术,就可以飞天遁地,起死回生,是不是?”

陆展眉笑得有些尴尬:“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们陆家人的想法,管你去做什么,总要做得最好才行。天儿啊,这两位叔父才是你说的江湖豪客,瀚海宁家的不退之戈,漠河凌家的不落之索,呵,那可是神乎其神,你直接问他们好了。”

男孩儿终究是小儿好胜天性,他眼光在棋局上瞟了又瞟,脸上露出一点挑衅的狡黠:“瀚海?漠河?”

凌子冲和宁胡天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这孩子没说什么,四个字却如同四记重锤,锤锤砸在他们心中痛处。

西相国君被人嘲笑成“爆竹皇帝”,就是说他一听见声响就消失得无踪无影,战事一开,立刻领着后妃一路南逃,不辞劳苦地狂奔三千里,越过了最南端国境线,穿过八熊雪山才作罢。这件事让北相统帅司空之龙也很无语——追也没法追,人家皇上压根就不在相国大陆的地图之内,再追就从战争变成丛林探险了。于是乎长相城变成西相十六家把持,而西相十六家做出的第一个抉择就是——弃守最西段的瀚海、漠河,防线回收,力保长相城。到了司空之龙的主力离长相城不过五百里的时候,十六家也坐不住了,效仿主上而去,临走的时候,把国都托付给一个彼时还默默无闻的文弱书生,也就是后来的齐相齐河鋈。

凌家和宁家血战九个月,老弱妇孺尽殁,至最后关头,留下一点私心,要传一线骨血,于是凌子冲和宁胡天哥儿俩远遁江湖。

他们对陆家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要不是因为陆展眉,也懒得进这个所谓青城。宁胡天脾气更暴烈些,正要说什么,凌子冲忙一伸手拦着他,故意地避开话题:“久闻陆家有一门天演棋,极尽精妙,包罗万象,莫非就是这个?”

“天演棋哪里是小侄所能驾驭?”男孩儿宽慰般地解释,“玩耍而已。”

宁胡天终于变色:“你们陆家……嗤,怎么不拿自己的地盘玩耍?”

男孩一揖到地:“宁叔父恕罪,家父有云,半壁江山不为棋。”

这回连凌子冲脸上也挂不住了,回头直视陆展眉:“展眉,依我看,你这次回来错了。”

陆展眉好不尴尬,正要解释什么,管家已经快步而至:“七爷,相爷病危,唤你过去。”

陆展眉脸色一变:“等等,你说什么?”

管家低下头,不语。

女孩儿闻言也是神色大变:“怎么,爷爷他……”她转身就要奔赴祖父卧房。

“小姐,大爷吩咐了,除了七郎之外,不许入内。”管家伸手虚虚一拦。

陆展眉跺脚就要走,凌子冲一把扯住他:“展眉,借一步说话。”

陆展眉拍拍他的手:“我既然是来下书的,总要把国书公函送到才好。你们回去转告齐相爷……”

宁胡天不解追问:“转告他什么?”

凌子冲深深吸了口气,“展眉!”

“你们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姓陆吧?现在走,还来得及。”陆展眉不看他,只抹去他的手,“转告齐丞相,国书我送到了。”

他随着管家而去,步子很慢,但走得很快。

女孩儿似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男孩儿已经笑道:“姊姊,棋没下完呢,该你了。”

宁胡天捏紧了长戈,凌子冲的手也探向腰间,两个人多年的默契,一对眼神,都有了些许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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