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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算不如天算(1 / 2)

来不及再多变故,兵船已经逼近岛岸了。

东相国上上下下做事都以严谨著称,江防总督梁之呈更是慎之又慎。他乘了一条小船靠岸,带着公文印符,依足了先礼后兵的规矩,要求他们离开无端沉屿。

“无端沉屿的归属,你们家齐相没有权力定夺,我们陆相也没有。非要两位陛下商定之后才能作数。各位,还是不要让下官为难的好。”梁之呈伸手抖开公文,“各位若是非要用强,我们也只好奉陪。”

他背后的江船一字排开,箭箭上弦,刀枪林立,没有战鼓,没有旌旗,只有寸土不让的决心。

一片叫骂声,无人退缩。

梁之呈收起公文,单手按在刀柄上,不耐烦地喝问:“你们没有一个能做主的出来说话么?诸位!这一岛归属,是国家大事,不是各位凭着一时血气就能占下来的。”

“长相城就是我们凭着一时血气保住了的。”杜虎行横枪,“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三个月后,这片岛屿尽归木兰江,各位,我们何必做此无谓之争?”梁之呈极尽忍耐之能事。

“既然如此,梁大人你打道回府就是了。”岛上一阵嘲笑,“我们兄弟们耍它三个月,总之是要走的。”

“好,那我们言尽于此。”梁之呈懒得再废话了。

“梁大人等一等。”一声招呼,宁胡天扶着陆展眉走了出来——他确实在走,而且轻捷有力了很多。那种急剧的枯竭停止了,蜡黄的脸上染着一层病态的红潮,一路走过来,靠近他的人都能嗅到血腥气。

“梁大人,确实是无谓之争。”陆展眉摆摆手,一个人向小船走过去,“陆丞相没有告诉你,今年木兰江有秋汛么?”

“你说什么?你……你是谁?”梁之呈一惊,陆展眉形销骨立,他一时居然认不出来。木兰江的秋汛几乎是不可预测的,按照记录,曾有过连续十三年年年来这么一遭,也有过整整十七年不见秋汛。

陆展眉自顾自地说下去:“沧浪之链的风信已经送到陆府半个月了。今年翼江的水涨了三个月,八熊雪山的雪水,也已经把猛犸沼泽淹成大湖,沧浪海之南,南风已经起了,秋汛恐怕不日便至。呵,恐怕是陆丞相忙于治丧,把这件事给忘了,梁大人,我劝你回陆府问一问。不然的话,各位打得血流成河,这片岛没几天又归了龙王爷,何苦来哉?”

梁之呈看起来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只是没法打招呼,他咳嗽一声:“公子既然不是陆家人,就不该再管这件事。”

“哈,我哪儿有多管闲事?我只是据实相告而已。”陆展眉悠然看向东岸,“看起来秋汛的消息传得慢,某些人的家务事传得还真快——陆丹青怎么编排我的?见了面格杀勿论?”

后面的凌子冲脸都气白了,这时候陆展眉还顺手摆他一道。

梁之呈略有变色:“即便公子所说都是实情,没有相爷手谕,我等断不会撤兵。陆家百年清誉不容诋毁,公子自重。”

“是么?陆家也有清誉了?”陆展眉向前走了半步,伸手去抓梁之呈腰上刀柄,梁之呈右手一护,陆展眉不耐烦地睁圆双眼低喝一声:“放手!”

梁之呈一错神,已经被这个病秧子拔出刀来——江东百官对于陆氏满门实在是敬若神明,即使是这么一个摘名除姓的七郎,犹有余威。

陆展眉拔刀在手,猛吸一口气,对着船头尽力劈下——一小块一寸见方的木头被斩落下来,浮在水中。这样的一刀,却似乎耗尽了陆展眉硬提起来的全身力道,他单刀拄在水底沙地上,俯身去拾那块木头,手一软,刀尖崩开,他“噗通”一声摔下,跪在水里。

陆展眉喘了几口气,也不站起来,干脆就一屁股坐在水边,一手捏着木头,一手反握刀尖,定定神,反推出去,细细一条木屑顺着刀尖卷起。粗通翰墨的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一反一复,双刀冲刻,陆展眉在以一方断木治印。

他喘息得整个脊背都在颤抖,只有手是稳的。冲刀气势恢宏,朴茂雄强,切刀起伏连润,凝练苍劲,他的眼睛直盯着刀锋,汗珠如雨,可木头上的线条几乎没有被木头本身的纹理牵绊,停匀流动,转折有法。

他刻的是“陆氏疾令”四个字,这方印介于官印与私章之间,十万火急的时候,见印文如面。那方印本来是昔年陆斯文手刻,代代家传——陆斯文昔年是江东治印第一人,苍、拙、纵、脱,极有大家典雅风范。而陆展眉就这么坐在船前江水里,捏着一把腰刀一块杨木,当着江防总督的面,私刻伪印。

“你做什么!”梁之呈握住刀柄,眼看印章立就,他如梦初醒。

“兵防律令,见印如见人,‘陆氏疾令’不容多问。所以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印蜕不错,你就不能抗命,是不是?”陆展眉一把握住刀锋,拉下最后一笔,手心鲜血浸在印章上,他抓过公文,翻转过来,在背面轻轻按下,然后食指如飞,就着淋漓鲜血,写了“退兵”二字。挥手扔给梁之呈,“你倒是检视一番,有错没有?”

梁之呈抱着公文细细查看,陆展眉这是挑明了在钻空子——一家治一国,律令上多少有一点不够严丝合缝。

陆展眉拍拍手站起来,摇晃着后退几步,但也不肯倒下,得意之极:“梁大人,先祖手印早就损毁了,这方印本来就是我刻的,你挑不出岔子。”

梁之呈卷起公文,收在衣袖里:“公子,你私刻相印,该当何罪?”

陆展眉更高兴了,简直是眉飞色舞:“私刻相印,理应满门抄斩。满门连坐,那是刑部的事儿不是大人您的事;牵涉到陆家,要陆相爷出面。陆家逐出家门的,区区在下那是天字第一号,该当何罪……您看着办。”

梁之呈精通一切律法条例,可是碰上这种自家制定律法条例的,他已经被绕糊涂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至少抓还是能抓的,他握刀在手,“说不得,要带公子回去秉公办理了。”

他刚迈下船一步,宁胡天就持戈守在陆展眉身边:“你敢上来?”

陆展眉微笑:“你敢上来,就是两国交兵。”

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原点。

可怜梁之呈哪里遇见过这么复杂的关系?一手捏着公文,一手握着刀,想来想去,似乎陆展眉说的每句话都合乎律令,而且无懈可击——但是事情硬是给搅合了。他越想越愤怒越想越郁闷,一跺脚险些把小船掀翻,怒冲冲喝令:“回去!返航!我要见丞相——陆展眉,你!你!你!”他实在气急了,憋得手直抖,刀尖指着陆展眉的鼻子,“你扒了皮也是姓陆的,我就应该二话不说砍了你。”

陆展眉恰如其时地晕倒过去。

这么一来,小姑岛上第二次炸了锅。

这一回争议的重点已经不再是这破岛归谁了,而是……如果木兰秋汛马上就要到,他们也不可能再停留下去。若是要走,去哪里?

人群之中,有人第一个想到一件事,喊了出来:“不好——木兰漂流!”

木兰漂流,如今的五百里南凉州段、木兰州段正处于木兰漂流的高峰期,无数百姓拖家带口,逃向东岸。他们虽然不肯离开故土,但也明白漂流民的疾苦——如果秋汛到来,而漂流民一无所知,那么……数万生灵,怕是要葬身鱼腹。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江岸往南走,能拦住多少就拦住多少,一路进长相城,回禀齐相爷,这五百里江防,非要相爷派兵严守不可。”杜虎行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听起来是最好的办法。

凌子冲却不这么认为:“等等,如果没有木兰秋汛呢?木兰漂流本来就是违法违律,我们擅自过去,说不定会引起祸端!”

“小伙子,我们是江湖人哪!”杜虎行语重心长地举了举手里的枪,“总不能等到秋汛到来,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再有所动作吧?”他一招手,“大家走,回去商量!要快!”

凌子冲这话说得蠢极了,连宁胡天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这是最满意的场面——小姑岛上的内斗没有开始,东相的兵船被陆展眉忽悠回去了,还获得了一个可能救民于水火的消息。

凌子冲睁着眼睛,他满脑子都是梁之呈临走的时候摔下来的那句话——你扒了皮都是陆家人,我就应该二话不说砍了你。他忍不住了,抓住宁胡天的肩膀,声音发颤:“胡天,你觉得……陆展眉回了一趟青城,是不是就有点不对劲?”

“废话,是你,你能对劲么?”宁胡天托着陆展眉,心痛不已,“他都这样了!”

“不是不是……你再想想,胡天你再想想,为什么这么巧?他一上岛就带来江东兵船的消息?梁之呈一到就带来秋汛的消息?你不觉得他有点太热心了?”凌子冲循循善诱,但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凌子冲你说的是人话么?他不热心,现在这个岛上有几个活人?不是被自己人砍了,就是被江东人杀了!”宁胡天带着三分气,脸色不豫,“子冲,做人要讲点良心,我不明白你怀疑展眉什么,他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

凌子冲说不出来:“他……他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胡天,你记得陆轻爵吗?你记得青城那场仗吗?他们陆家,咳!世世代代就好这一口,他们——”

“他们?”宁胡天声音低沉下来:“如果我不是手里抱着展眉,我一定会揍你。子冲,展眉一辈子苦的就是一个陆字,居然连你也信不过他?”

凌子冲快要吼出来了:“我不是信不过他!我压根就不信他!没人真拿你当兄弟!”

宁胡天弯腰放下陆展眉,然后一拳砸在凌子冲脸上,打得凌子冲一跤摔倒在地,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宁胡天又把陆展眉抱起来,然后问:“你凌子冲也是个聪明人,武功也是一等一的,你怎么就挨了我一拳呢?”

凌子冲无话可说。

宁胡天手指点点他的心窝:“子冲,你太多心了。”

凌子冲惊怒,他冲过去,抓着陆展眉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宁胡天用力拦他,他疯了似的继续晃着陆展眉:“醒醒!胡天说什么你听见没有?陆展眉——宁胡天你放开我——”

大部队已经撤了,只有王翳桑还在笑嘻嘻地等待着他的猎物,他走过去抢下陆展眉:“没有用的,他服下去的是一本二灵野火,正在逆袭铁石心,这时候说什么也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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