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道:“我顺便去看城防的情况,到处是瓦岗军,城内较高处无不设有岗哨,要离城只是痴人说梦。小陵好点了吗?”
徐子陵道:“只要有三天时间,我该可完全复元。”又道:“我倒有一个法子。”
寇仲奇道:“你确有本领,我真是计穷力蹙,快说来听听。”
徐子陵道:“仍是那本册子,对瓦岗军来说,那比什么杨公宝藏重要多了,拿它作谈判条件,你说行吗?”
寇仲沉吟片晌,点头同意道:“确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不过最好待你完全痊愈后才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哂道:“又不是要动手,迟点早点没有关系。据我们刚才偷听得来的消息,沈落雁今早会开始搜索这区域,若给人寻到才谈交易,将没那么值钱。”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
素素一把扯着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哩!”
寇仲在她脸蛋亲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谁要对付我们扬州双龙,都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这回轮到徐子陵把他拉着,一字不漏地告诉他刚才沈落雁和徐世勣商量出来的搜捕大计。
寇仲喜道:“谢天谢地,这回他们休想沾着我半点边儿。”
雪夜里,寇仲闪电般窜过数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沈落雁不在家中。虽然沈落雁也像其他人般在声势汹汹地搜捕他们,但寇仲总觉得和这个俏军师有某种微妙的关系,可作商量。对沈落雁来说,这本册子代表了瓦岗军的整个实力分布和情报网,实在是无比重要。兼且是从她手上失去,当然由她负上责任。所以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问题是如何可联络上她。沈落雁的闺房漆黑一片,庄院内不见加强防卫。寇仲虽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却是充满挫折和失落感。苦待久久,仍不见沈落雁回来,无奈下寇仲只好准备回去与徐子陵再研究策略。当他掠过高墙,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顶时,心中忽现警兆。
寇仲非常机警,立往横移,岂知左脚踝一紧,已给绳子一类的东西缠个结实。寇仲大吃一惊,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方记起大刀早于救援徐子陵时掷失了,在拔了个空时,已给人扯得翻下瓦背。一缕指风由下袭上来,点往他背心要穴。寇仲临危不乱,运转真气,双掌反拍敌人。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过了寇仲的掌风。寇仲“砰”的一声背脊着地,刚弹起来,一股奇异的劲气从缠足的绳索透体而入,刹那间走遍全身经脉。寇仲虎躯剧颤,登时手脚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举脚轻轻蹴在他右腰眼处。寇仲右腰登时疼痛欲裂,不过体内真气迅速生出反应,由天灵穴狂泻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的感觉,还挡住了对方由脚尖送入右腰眼的气劲。正要反击时,那人俯下身来,探手往他胸口拂来。寇仲这才看到对方一身夜行衣,还戴了头罩,只露出双目和口鼻。寇仲心叫来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脉手法,指尖先画上对方腕脉,再用手法一把抓紧他。
<!--PAGE10-->那人显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躯体一软,给寇仲扯得倒入他怀里去。寇仲哪敢犹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锁脉穴的劲气时,翻身把对方压个正着。那人竟娇哼一声,旋即被寇仲缠紧四肢,动弹不得。寇仲大为得意,暗忖原来是个娘儿,触手之处还生得非常丰满。收回点锁了她脊椎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头罩。两人同时“呵”地一声叫了起来。如云的秀发瀑布般散泻落在窄巷积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里她的眸子像宝石般闪烁着精光,赫然是那充满阳刚美态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来是你!”
宋玉致不但没有半点害羞,还冷冷道:“我们来作个交易吧!”
寇仲兴起要占她点便宜的冲动,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类,看她是否仍能如此无动于衷,却给她冷静的神态所慑,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体来做交易,就可免谈,因为寇爷我是不受女色引诱的高手。原来缠着本少爷大脚的是美人儿你的软鞭。真厉害,平时是否扎在你的小蛮腰上?”
想起她乃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而自己却可“全面”接触她的肉体,不由一阵兴奋刺激。
宋玉致黛眉轻皱,叹道:“不要这么得意!你的功夫还未足可胜我,只不过我失于轻敌,摸不透你的底子,仓促误事罢了!你若再对我说轻薄话,又或对我再有进一步的不轨行动,除非事后杀了我,否则必让你祸患无穷。”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励我仍可继续压着你动人的身体?对你们高门大族的仕女来说,给我这个连寒门都谈不上的小子这么占尽便宜,该有足够理由去自尽才对呢!”
宋玉致淡淡说道:“横竖给你压着,多压半晌又有什么关系。好了!可以谈正事了吗?”
寇仲又伸手按着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儿真懂装模作样,原来快冲开被锁的穴道,所以故意拿话来诓我。我走了!”
宋玉致双目精芒一闪,轻轻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谁来给我遮挡雨雪?”
寇仲首次对这风姿独特的美女泛起莫测其高深的感觉。自己虽似占尽上风便宜,其实主动权却操在对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该知我并非存心伤你性命。看在这点上,可否做个交易呢?你不是要找沈落雁谈交易吗?”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彻,算我怕了你了!宋师道是令兄吗?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过交情,所以估料我绝不敢动你。”
宋玉致淡淡说道:“你们是街知巷闻的人物,谁不清楚你们的事。而若非早在三个月前便由二哥处知悉你们的本事,因而低估了你的进境,今夜绝不会因轻敌而被你这样轻薄。不过感觉却也不错,你亦不惹我讨厌。你怎可如此……”
<!--PAGE11-->寇仲翻到一侧,坐了起来,尴尬道:“这是正常男人的自然反应,宋小姐原谅。”
宋玉致立即冲开穴道,坐直娇躯,微嗔道:“看你并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过你吧!但你必须将此事忘记,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会要了你的小命。”言罢低头为他解开脚上的鞭索。
看着她散垂的秀发,寇仲有点弄不清楚和她的关系,试探问道:“你刚才来势汹汹,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体贴温柔?”
宋玉致把长达两丈的软鞭缠在腰间,冷冷道:“谁对你温柔体贴了?我更没说不会再跟你动手,只不过见你这人本性还算纯良,才对你客气点罢了!”
寇仲怔了半晌后,搔头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娇躯挪开少许,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着他,淡然道:“谁用你来明白。好好听着,现在的形势摆明是你们迟早会给瓦岗军找出来。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沈落雁派人飞报李密,请他遣派郑踪回来参与搜捕你们的行动,此人外号‘飞羽’,精擅追踪寻人之术,还养有可追踪寻人的灵鸟。只要他来到,你们定无所遁形。”
寇仲大为惊凛,同时恍然当日难怪沈落雁敢夸下可连续擒拿他们三次的海口,原来有此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么瞪着我。看!我们相遇在一个多么奇怪的场合。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天又下着大雪,而我们则敌友难分的要谈交易,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即又不悦道:“你是否当我在说谎话来吓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慑人的精芒,深深地瞧着她道:“直至现在你仍是看不起我。哼!我两兄弟从来不用人来可怜我们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沈落雁的名册,有本事就来偷来抢吧!我寇仲对谈什么交易都没有兴趣了。”言罢长身而起,拍掉少许染满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离开。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
寇仲盯着她腰间的特长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宝了,再试就不灵了!”
宋玉致傲然道:“你当我宋家是什么人,既擒你不下,还会厚颜二度出手?你若不想离城,就有多远滚多远。更莫要让我再遇上你,那时必让你后悔莫及。”
寇仲毫不动气,笑嘻嘻道:“美人儿息怒,你既有这么好的心肠,只要不是要我交出册子,又或说出连本少爷都不知道在何处的杨公宝藏,万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没好气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无端端我为何要冒开罪瓦岗军之险来帮助你们。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还要紧揽着对你们没有丝毫用处的册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飘然去了。宋玉致气得直要跺脚,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PAGE12-->徐世勣的书房内,素素和徐子陵听罢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经过后,前者担心道:“我们怎么办好?若论追踪寻人之术,瓦岗军里‘飞羽’郑踪可稳坐第一把交椅,纵使我们逃出城外,迟早会给他追上。”
徐子陵哂道:“早交过手了。他最厉害是那头通灵怪鸟,我们才不怕呢。”
素素责道:“不要那样自满好吗?”
寇仲沉吟半晌,笑起来道:“不如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那怎都可见到沈落雁吧!”
徐子陵摇头道:“如此会使沈落雁下不了台。况且她最怕是册子内容泄漏了出去,而非毁掉那册子。”
素素垂头道:“若没有姐姐这个累赘,你们现在便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两人连忙好语安慰。
徐子陵搔头道:“我们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但大多不切实际,为何不试试硬闯离城,只要有一个人溜得出去,可和沈落雁讨价还价。”
寇仲听得大为心动,问道:“你小腹的伤势如何呢?”
徐子陵低声道:“说来你也不会相信,我的感觉比以前还要好。”
寇仲大为兴奋道:“那可不同了,我们索性放手大干,把荥阳城闹个天翻地覆,你们还记得沈婆娘家里那十罈火油吗?”
徐子陵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世勣府第的马厩首先起火,四十多头马儿奔了出来,由敞开的后门狂奔到街上。接着宅内冒起多处火头,溶掉的冰雪,反加强火势。府内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调往搜索三人的行动,慌乱下婢仆纷纷逃生,火势迅速蔓延,幸而因有高墙阻隔,又下着大雪,才不会波及邻宅。当搜捕队仓皇赶来时,另一边沈落雁的庄园同时起火,使瓦岗军疲于奔命。此时沈落雁俏立一处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还有一队瓦岗军精选高手。情报像天上正下着的大雪般不断由手下报来,但沈落雁只是漠然地看着远处窜起的两处火头,火势明显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来到沈落雁身后,恭敬道:“看来是两个小子搞出来的把戏。真不明白为何徐子陵给杨虚彦刺了一剑,不但没有送命,还可以出来搞风搞雨?”
沈落雁嘴边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地说道:“我并没有低估他们,可是仍处处失着。现在平心静气想想,该是因他们正不断进步,不但武功日渐高强,才智亦随经验增长,变得非常难缠。”
莫成冷哼道:“无论他们变成了什么模样,今晚仍要命丧于此,郑踪刚赶抵此处,现随了徐爷去布置拦截的罗网,保证他们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动气了。”
莫成愕然以对。
沈落雁冷静地道:“想由他们身上追出杨公宝藏的人,多不胜数。而事实是直至现在,仍没有人可奈何他们。假若我们仍是轻敌如故,最后只会一败涂地。册子一事关系重大,若给他们走,我只好一死以赎罪。”
<!--PAGE13-->此时有人来报,已截停了从徐府逃出来的马群,却不见三人踪影。
莫成叹道:“荥阳城这么大,只要他们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使我们大费工夫。”
沈落雁摇头道:“不!我太清楚他们的性格,尤其寇仲那小子,没有什么耐性,今晚必会全力捣乱以趁机逃走。”顿了顿续道:“最令我奇怪的是为何他们似能知悉我们整个搜捕行动,在城内来去自如,就像亲耳听到我和世勣的计划似的。”
就在此时,徐子陵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沈落雁!有没有时间说几句闲话?”
沈落雁一众同时色变,回头望去。大雪纷飞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处,说不尽的从容淡定,儒雅风流。沈落雁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长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爱耍顽皮的大孩子。这不单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还是他从重重危机苦难中培养出来的气度和丰采,构成了徐子陵别具一格的慑人魅力。未待她说话,众人早飞掠过去,把他围了起来,一派剑拔弩张之局。沈落雁收摄心神,飞掠而去,刹那间来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两人目光紧锁,都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徐子陵微一点头,淡然道:“我们由嬉笑游戏,变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敌,这事每想起来也令人惆怅。”
沈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现在徐子陵的脸色仍带点失血后的苍白,却无损他儒雅文秀的气质,反多添了种历经苦难后的幽郁和成熟感。她一生人中,确曾对几个男人动情,但因以劻助李密得天下为目标,故把儿女私情搁摆在一旁。甚至乎设法使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任何事只从功利的角度去作考虑。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后,每回要对付两人,她都要经过内心的挣扎。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因爱才而生出这种心情。她更清楚自己事实上很喜欢见到他们,和他们针锋相对能使她回味无穷。但仍未想过会对他们任何一人动了男女之情。到知道徐子陵被杨虚彦所伤,生死未卜之际,她猛然发现到“徐子陵之死”,对她造成难以抵受的打击。若如失去了些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似的。现在要与这年纪少上自己三、四年的年轻高手以仇敌的身份正面交锋,其心情的复杂矛盾,可想而知。深吸一口气后,沈落雁以最平静的语气道:“是否走投无路了?”
徐子陵双目精芒电闪,夷然不惧地扫视四周的敌人,若无其事地说道:“先命他们站远一点,否则我立即出手杀人。”
沈落雁冷笑道:“不要过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们退下,但绝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胁而这么做。”
徐子陵淡淡说道:“我的威胁其中还包括一项你永远取不回的册子,但或者你不会相信,我此来是蓄意把册子还你,免得你负上罪名。不过你惯了以怨报德,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亦不以为怪。”
<!--PAGE14-->沈落雁默然半晌,挥退手下,叹道:“在这人人不择手段争霸天下的时刻,什么恩恩怨怨只是一种浪费。这样吧!你若交出册子,我可保你们安然离城。”
徐子陵摇头道:“这怎么足够。我还要你保证以后无论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们挑起,绝不可以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落雁哂道:“瓦岗军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沈落雁,纵使我做出保证亦是徒然。”
徐子陵无可奈何地耸肩苦笑道:“难道我要等密公回来吗?你是这里作主的人,现在只好将就点来找你。假若日后密公推翻你的承诺,我不会怪你。”
沈落雁芳心一颤,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中,为何会比较对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总透着一种正直和真诚的气质,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择手段的人,却偏对徐子陵这种她自己欠缺的特质动心,实是异数。
徐子陵正不断留意周遭的变化,此时瞥见徐世勣和一众得力手下赶至,出现在左方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处。但当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飞羽”郑踪在内。
沈落雁遥向徐世勣打了个一切由她来处理的手势。脉脉瞧了徐子陵片晌,柔声道:“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册子在哪里?”
徐子陵压下心中狂喜,低声道:“你立即撤退东城门的手下,打开东门,让寇仲先离去,然后再由你单独一人陪我出城,我会把册子还你。”
沈落雁叹道:“小陵你仍是经验未足,这么说册子定是在你手上,因为寇仲必须尽速送素素往安全地点……”
徐子陵打断她道:“你想反悔吗?”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语试探的企图,微笑道:“当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无端的一句“小情人”而发怔时,沈落雁飘飞开去,落到徐世勣之旁,交头接耳起来。徐子陵到这时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几经波折后,他们终可离城了。
徐子陵和沈落雁并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门处的标记,知他和素素已安全离开,心情大佳,对沈落雁的敌意不由减了少许。两人默默展开脚法,不片刻把荥阳抛在风雪迷茫的大后方。到了一处山丘之顶,徐子陵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册子,毫不犹豫交到她手里。
沈落雁翻了一遍,验证无误后,纳入怀里,轻叹道:“若我猜得不错,徐世勣绝不会因我的承诺放过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摆脱了郑踪的追捕,千万勿与寇仲和素素会合,否则那将是你们三人丧命的时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为何肯说出来?我和仲少早预了你们瓦岗军会出尔反尔,却猜不到你真有放过我们的意思。”
沈落雁俏脸微红,柔声道:“我欠了你们这么多,做回一次好人也应该吧!不过你虽闻郑踪之名而毫不惊异,可知暗中有人向你们通风报讯,难怪胸有成竹了。”
<!--PAGE15-->徐子陵暗暗心惊,知此女慧黠之极,愈说得多,愈给她掌握到己方的虚实。
暗忖不宜久留时,沈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后会有期!”
徐子陵心想谁要和你后会有期。一言不发,拔腿朝山坡奔下去。刚没入坡脚下的密林中,回头一看,沈落雁已不知所踪。徐子陵转身奔了回去,来到了与沈落雁分手之处。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标记,以一枝小树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块石子,表示在该方向七里外的地方。徐子陵拨乱了标记,仰首观天,果如所料,见不到郑踪的通灵怪鸟。际此大雪纷飞的时刻,早猜到郑踪难以借助鸟儿来追踪他们。正要离开时,西方半里许处隐隐传来似是沈落雁的娇叱声。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赶去。接着传来是几下气劲交击的闷雷声。徐子陵将体内真气提运至极限,流星般画过风雪蔽天的大地。
自任玉真传他们鸟渡术后,经过了无数的挫折、尝试、努力改进,他们终成功把《长生诀》的奇异真气转用于轻功上,各自创出奇妙绝伦的身法。他们的轻功更因兴趣和着眼点不同,而迥然有异。寇仲当日初习鸟渡术之时,最爱观察海水里游鱼移动巡弋的生态,故此自然而然,他便去模仿从各种鱼儿精选出来的游弋动作,充满了活泼多变的姿态。静如处子,动若脱免。徐子陵则最爱观察天空各类鸟儿飞行的轨迹,从而脱胎得来的身法,当然是充满鸟翔鹰落的姿式。仿佛天马行空,难寻轨迹。而支持他们各自达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来自苦练《长生诀》修来体内生生不息的真气。他们所追求的轻身方式,实亦暗与他们体内的真气吻合。
以五行而言,鱼属水、鸟属火。寇仲体内真气偏寒;徐子陵偏热。正与寇仲仿鱼、徐子陵仿鸟配合得天衣无缝。被翟让所伤后,两人互疗伤势,又无意中使对方寒中带热,热中带寒,阴阳互逐下,再不像以前般因孤阳孤阴不长而有衰竭之况,故能循环不休。这个改变最明显是表现在轻功之上。所以这刻徐子陵展开身法,只觉真气运转不休,愈奔愈快,最后连他亦暗暗心惊。
打斗声忽又沉寂下来。徐子陵大吃一惊,暗忖以沈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辈,自保该全无问题,为何却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暂光景里,就让人给收拾了。以此推之,来人岂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级数。难道来者是“影子刺客”杨虚彦?想到这里,心中一寒。体内真气立时由清转浊,由纯变杂,骤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猛吸一口气,排去了对杨虚彦的疑惧,催动内息,心与神合,心神立时晋入井中之月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无有遗漏。他不但能感受到飘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还可听到方圆数丈之内每朵雪花与其他雪花间的碰触声息。整个天地亮了起来,风声雪声,全在他听觉的把握中。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只维持了眨眼间的光景,便像其出现得突如其来般倏又消去。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积雪的平原上,脑际灵光电闪。心中同时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于对杨虚彦的恐惧,竟激发起体内那自给自足的宝库,无意间臻至了另一层次的新境界。
<!--PAGE16-->正又惊又喜时,雪地上一截闪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徐子陵收摄精神,从雪地上弹了起来,移过去俯身捡拾,赫然是沈落雁的夺命簪。不禁大吃一惊。果然是沈落雁遇上了凶险,把金簪遗在地上。徐子陵加速催运内息,驱走心中的惊惧和焦虑,展开身法,在茫茫雪地上搜索起来,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盖了的足印。这些足印一个接一个,直指东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个足印相隔均达八丈之遥,平均准确得令人吃惊。只从足印的距离,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徐子陵自问平时在实地上,全力一跃,或可勉强跨过这距离;却绝非是在松软的雪地上能够做到,更不要说还负着一个人。他当然不会因此放弃去营救沈落雁,猛提一口气,再迅速追去。
风雪迎面打来,充满凄风苦雪的味道。荥阳城的灯火在左侧地平远处无力地染亮了少许天际,更添雪原孤凄之感。徐子陵刚掠入雪林边缘,灵敏的耳朵立即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是女子的娇喘和呻吟声。
徐子陵立知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涌起正义的怒火。但神志却仍是无比的冷静,小心而迅速地朝音源掠去。此人定是一直潜伏在荥阳城内,暗中窥伺他们和瓦岗军的斗争,然后趁沈落雁和他分手后落单的时刻,出手突袭。这人抢了册子还不满足,还要对沈落雁施以禽兽的暴行。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内左穿右插,足尖点在雪地上,不发出任何声响。口鼻呼吸断绝,只有体内往还不息的内气。他的眼睛明亮起来,捕捉到雪夜里一般人难以觉察到的光线,使本该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变成一个可以辨物和微带萤绿色的奇异天地。喘息声愈趋清晰。片刻后,在雪林的深处里,一个高大雄伟的背影映入眼帘。此人肩头特别宽厚,腰身奇细,长发披肩,使人有一见难忘的印象。这时他把沈落雁按在一棵大树的干体处,一对手滑入了这美女已半敞开的衣服内,贪婪地爱抚着。徐子陵运足目力,见到沈落雁满脸绯红,秀眸紧闭,小嘴亦紧抿了起来,俏脸的表情揉集了痛苦和矛盾,满脸泪珠。那人每一下的抚摸侵犯,都使她浑身抖颤,呻吟喘息。
一个彷如狼嚎的难听声音**笑道:“我独孤霸的手法连烈女都要变成**妇,何况是你这**。当你试过我的滋味后,保证你这俏军师永远离不开我,乖乖听话。”
沈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杀了我吧!”
独孤霸啧啧有声地怪笑道:“你的身材这么丰满,皮肤又这般嫩滑,我怎舍得伤害你,成了我的人后,你会心甘情愿地为我独孤家办事。”
沈落雁忽地发出一下特别剧烈的呻吟,显是独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难受的部位。徐子陵悄无声息地从树后闪出来,缓缓朝独孤霸移去。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独孤霸的对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对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行时,施以偷袭。金簪举了起来,对准独孤霸背心。
<!--PAGE17-->沈落雁的声音颤抖着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体,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独孤霸显是得意之极,喘着笑道:“你不是爱上刚才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吧!若非你和他分手后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轻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
徐子陵此时距离独孤霸尚有丈许的距离,闻言心神微颤,脚步立时重了少许。独孤霸竟能生出感应,雄躯一震,似有动作。徐子陵哪敢迟疑,金簪脱手射出,同时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独孤霸背心戟去。
独孤霸虽是了得,但从未想过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现象,例如呼吸、体温、心跳等都敛藏起来,变成某一程度的“隐形”。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沈落雁动人的肉体上,所以注定要吃这个大亏。但纵使在这种劣势里,他仍能及时横移,避开了背心大穴。金针眼看直没入他右胁之内,忽然又反弹了出来,而他已横移了三尺。徐子陵如影随形,追着他右侧戟指戳去,取的是他胁下另一要穴。指未至,灼热的指风侵进他体内。先前的一针贯满了真气,早刺伤了独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够他受的了。这下指风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反掌向徐子陵脸门隔空拍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独孤霸年在三十许间,脸孔窄长,双目细长阴狠,鼻如鹰喙,唇片极薄,使人生出薄情寡义的印象。徐子陵指化为拳,硬与他拼了一记。
“砰!”地一声,独孤霸再喷鲜血,惨叫声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给他震得连退三步,全身气血翻涌,心叫厉害。此人重伤之后,掌劲仍如此凌厉,可知在正常的情况下,自己实非他的对手。他待气息平复后,来到尚倚树而立的沈落雁身前,俯头瞧去。沈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闭,可隐见峰峦之胜,玉颜红晕未褪,诱人之极。神色却出奇的平静,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打量他。
徐子陵有点手足无措道:“你怎样了!”
沈落雁竟“噗嗤”笑起来道:“只不过给他占了点手足便宜,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有兴趣,保证人家绝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来,说道:“册子呢?”
沈落雁举起玉手,让他看到紧捏的册子,微笑道:“勿要怪我**贱,我是故意大声呻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刚才你现身时,我特别作态投其所好,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暗抓着册子,他躲避你时,册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
徐子陵关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制,为何不整理衣服。”
沈落雁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娇笑道:“给你看看嘛!他的手一离开,我便恢复了功力。唔!你究竟有没有兴趣,人家给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PAGE18-->徐子陵气道:“你去找徐世勣吧!我要走了。”
沈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娇躯,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当,玉容恢复平时的冷静。
徐子陵捡起金簪,递给她道:“下次小心点!独孤霸是独孤阀的人,武功确是厉害。”
沈落雁双目闪过杀机,狠狠道:“他是独孤峰唯一的亲弟,年纪却差了二十年,出名贪花好色,但武功只次于尤楚红和独孤峰,另日遇上他时,你才真要小心点。”
徐子陵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落雁横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弱不禁风的可怜女子吗?刚才若非他埋在雪地烟花召来援兵。唉!真有点舍不得和你分手,但千万勿以为人家真个爱上你!”
徐子陵苦笑道:“我怎会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锋寒,对吧?”
沈落雁娇躯一震,瞪着他时,徐子陵往后退走,迅速没入林木深处。
此时在离沈落雁受辱处十里外的一丛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边缘处,前者正全神贯注林外的动静。
素素低声道:“小陵会不会有事呢?”
寇仲应道:“当然不会。若换了我去就难说了!我敢肯定沈落雁对他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况且大家又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徐世勣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情敌,小陵肯定可以脱身。可真奇怪!”
素素问道:“奇怪什么呢?”
寇仲道:“为何不见人来追踪我们,那比跟踪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刚才不是说在这种大雪下,郑踪的通灵鸟会变成呆头鸟吗?”
寇仲道:“郑踪若每逢下雪都一筹莫展,就不用出来混了。所以他说不定另有灵兽负起跟踪之责。现在只是等待我们和小陵会合,再一网擒去。”
素素骇然道:“那怎么办好?”
寇仲低声道:“首先是把追蹑我们的畜生找出来吃了,姐姐的胆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们该最清楚的了。说吧!你要姐姐怎么做,姐姐会怎么做。”
寇仲低声对素素说出了计划后,素素爬起身来,朝林木深处移去。寇仲则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雪地上,运功聆听。素素的足音立时一丝不漏地传入他耳内,可是却再没有其他异常的声音。“啊!”素素的娇呼突然传来,吓得他忙窜了过去,原来素素因看不见东西,给一丛小树绊倒地上。
寇仲将素素扶了起来,低声耳语道:“是郑踪亲身来了。此人有‘飞羽’之名,轻功自是高明之极。”
素素大吃一惊。
寇仲待要说话,蹄声骤响,由西北方传过来。两人同时色变,若这么就走,岂非会和徐子陵失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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