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冢狐的语气平淡至极,波澜不惊,既然看起来木讷冷酷的眠狼都会骗人,阿朱当然也不会有真心。
“这几天,多谢关照了呢。”阿朱伸展着柔软的肢体,像是一朵曼陀罗在黑夜中盛开,她手臂微扬,将一块染血的衣襟扔到了冢狐的脸上,“这是你的血,我们的契约结束了。”
接着她一步三晃,轻佻地扭动腰肢,走向了老头子,像是个最亲密的情人般,倚在了他的怀中。
而老头子则熟稔地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抱住了这个妩媚的艳女。
“为什么?你们明明都是妖魔,怎么一个个都要阻止我?人类的嗜血、杀戮和仇恨,这些丑陋的感情都是滋生妖魔的土壤,你们该期盼即将到来的乱世!”冢狐突然不再颤抖了,他睁圆了漂亮的眼睛,望着这些围绕在老头子身边的妖怪。
他琥珀色的眼珠清澈空茫,似乎是真的不懂。
“我是为了自己要保护的女孩子,虽然她嫁了人,但我也不忍心让她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小公子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十分愚蠢。
“为了媚娘。”这是眠狼的答案。
“打起仗来,就没有漂亮的男人啦。”阿朱吃吃地笑。
“更没人求道敬佛了。”这是去而复返的乾达婆。
“原来只是为了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啊。”冢狐似叹息般地说,他的话轻飘飘地散入风中,柔软得像春天的雨滴,初夏的飞絮。
“是很渺小啊。”老头子轻声感慨着,他仰望着遮天密林,眼睛似乎穿透黑暗,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可是就是这点牵挂,在心底洒下种子,让它不再荒芜。让我在百年来漫长而黯淡的生命中不曾迷失,渡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
冢狐愣了愣,但接着他以舞蹈般优美的姿态,拈起了一朵绽放在脚边的花。那朵花恰好是一枝野蔷薇,象征着隐秘之事的花朵。
似乎在拿到花枝的一瞬,他不再惶恐迷茫,恍如女子的脸庞在月色下莹莹发光。
他拈着花,居然旁若无人地跳起了舞,不同于小公子的剑舞,他的步伐悠然自得,举手投足毫无杀气,倒像是个佳人在暗夜里孤芳自赏。
但当他迈开舞步的同时,一切都变了。
牙蛇发出一声怒吼,张开了满是獠牙的铁嘴,他一扫方才的颓唐之色,双眼变得血红,向老头子扑来。
眠狼挺剑而上,黑剑在风里发出轻啸,快如闪电地刺向牙蛇。但出乎预料地,这剑却落空了,牙蛇身子一扭,就灵活地躲过了攻击。
他周身都是细密的鳞甲,这些细小坚硬的甲片,让他像一条水蛇般滑不留手。
使锤的壮汉也将单锤舞得呼啸生风,砸向老头子的头顶。乾达婆挺枪而上,枪头一点红缨窜动如灵蛇出洞,直指他的咽喉。
但壮汉暴喝一声,大锤居然硬生生在半空中转弯,砸向乾达婆的枪杆。乾达婆急忙将长枪左右一抖,躲过了这千钧之力,堪堪保住了武器。
而原本已经被蛛网束缚得无法动弹的流云,骤然翻身坐起,利刃翻飞中,将坚韧如钢丝的蛛网割得粉碎。
冢狐仍然在跳舞,在月光中投下纷乱的魅影,随着他腾跃有力的舞步,妖魔们也变得越发凶残。
那是古老的,充满兽性的魔魅之舞。
老头子水银般冷静清澈的瞳孔里骤然收紧,他似乎在那翩然而优雅的舞姿中,看到了死神的身影。
它挂在树梢上,映在湿滑的岩壁上,凝结在血腥色的蔷薇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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