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莫沉在识海中失声惊呼,“依我看,九成九是那国师老贼所为!”
枫烬的意念带着一丝不屑:“哼!这还用问?你脑子里都是羽毛吗?”
莫沉被噎得一窒。
枫烬继续道:“此地乃灵修势力范围,魔道妖人岂敢在此大规模屠戮生灵而不被察觉?此乃其一。此处灵气稀薄如荒漠,高阶修士避之不及,岂会来此埋尸?此乃其二。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奉命镇守此处的宗门修士!放眼这页国京城,有此权柄、修为,又能只手遮天掩盖此等滔天血案的,除了那深居简出的国师,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莫沉恍然,“怪不得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枫烬见识果然非凡!”
“是你这黄毛小子自己脑子里塞满了羽毛,蠢钝不堪!”枫烬毫不客气地嘲讽。
莫沉:“……”
“所以,那国师……”枫烬语气凝重,欲再叮嘱。
“好了好了!知道了!”莫沉打断他,带着一丝少年人的不耐,“那国师不是在闭关么?一时半会儿找不上门来。这些糟心事,明日再议!”
莫沉强行切断与枫烬的神念联系,将意识沉入黑暗。再睁眼时,已是黎明破晓,晨光熹微。
“哎哟……我的脖子……嘶!落枕了!”何锦程揉着酸痛的脖颈坐起身,茫然四顾。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装潢华美却狼藉不堪的陌生房间,身边躺着昨夜那个将他打晕的少年,稍远处还有个蜷缩着的小女童。
“是他?!”何锦程瞳孔一缩,昨夜被擒的屈辱与恐惧瞬间涌上心头,“这人贩子!竟还拐了个女娃?!”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猛地扑向熟睡的莫沉,双手如铁钳般狠狠扼住其咽喉,面目狰狞地嘶吼:“人贩子!我掐死你!”
“呃!”莫沉在窒息中惊醒!他双手本能地抓住何锦程的手腕,试图掰开,口中艰难挤出字句:“魏……锦程!你……发什么疯?!”
“老子叫何锦程!不姓魏!你这该死的人贩子!”何锦程双目赤红,手上力道更重!
“放手!”莫沉奋力挣扎,脸色涨红,“你……见过……十六岁……的人贩子吗?”
两人的扭打与嘶吼惊醒了当兰。她揉着惺忪睡眼,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
莫沉见言语无用,眼中寒光一闪!丹田微热,一缕巨力术的灵力悄然灌注双臂!他双手猛地发力一甩!
“啊!”
何锦程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传来,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掼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毯上!
“嘶……”钻心的剧痛从右手拇指传来!何锦程低头一看,拇指竟被地上碎裂的瓷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地毯!
“你……!”何锦程又惊又怒,抬头瞪向莫沉。
“对不住!我非有意伤你!”莫沉捂着喉咙咳嗽,声音沙哑。
“鬼才信你!”何锦程强忍剧痛,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向房门,只想逃离这诡异之地!
“嗡!”
一声轻响!屋内几张沉重的紫檀木椅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瞬间滑至门前,死死堵住去路!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笼罩整个房间,隔绝了内外声响——隔音术!
“啊?!妖……妖法!你是妖怪!”何锦程骇然失色,背靠墙壁,惊恐地看着莫沉和当兰。
“孤陋寡闻!”莫沉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眼神睥睨,“世间生灵,岂止人、鬼、妖、魔?尚有凌驾其上,修仙问道之士!我便是其一!”
“修……修仙者?”何锦程一愣,眼中惊惧稍退,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有灵根?”
“自然!”莫沉颔首,“不仅是我,这小丫头亦有!”
“灵根万中无一……你们竟……”何锦程喃喃自语,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师!求仙师为我看看,我……我可有灵根?能否……能否也踏上仙途?”
莫沉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早已探查过。你……与仙道无缘。”
何锦程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烛火。
“我受你母亲所托,并非要害你。”莫沉语气转缓,“此行只为带你远离京畿,避开朝堂倾轧,保你平安。你母亲身居贵妃之位,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若让外人知晓她宫外尚有血脉,你与她,皆难逃一死!唯有你隐姓埋名,远遁他乡,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何锦程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母亲泪痕斑驳的信笺内容再次浮现脑海。他想起这些年颠沛流离、受尽白眼的乞讨生涯,想起母亲在深宫中的如履薄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无力感涌上心头。
“唯有己强,方服万人……”他低声重复着莫沉的话,声音苦涩,“我懂了。”
“你的行囊盘缠,我已备好。”莫沉取出一只鼓囊囊的包裹和一袋沉甸甸的银两,“你即刻启程,南下卯州。入城后,寻藏仙谷余家,找一个叫余田的人。他是我发小,你只需言明是我莫沉的朋友,道出我身具灵根、得蒙初阳真人点化之事,他自会收留你,保你衣食无忧。”
“卯州……藏仙谷……余田……莫沉……初阳真人……”何锦程默念几遍,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莫兄,那你呢?”
“我?”莫沉望向窗外渐亮的天际,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与你一样,亦要远行。此间事了,我将携当兰北上卫国,寻仙问道,求逍遥长生!”
交割完毕,莫沉结算房费,带着当兰与何锦程一同出了调风城。在城外驿站,莫沉雇了一辆宽敞的青骢马车,载上当兰,挥别何锦程,一路向北,绝尘而去。
……
日上三竿,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芳华殿的锦被之上。何芳容从一夜惊悸的残梦中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
“娘娘”贴身侍女轻手蹑脚地进来,低眉顺眼道,“皇上口谕,请您移驾风回台,共赏暮春之景。”
“赏春?”何芳容秀眉微蹙,声音带着一丝宿夜未眠的沙哑,“已是暮春将尽,夏意渐浓,哪还有多少春色可赏?罢了,更衣吧。”
“诺。”
片刻后,何芳容盛装而出。云鬓高挽,金钗步摇,身着蹙金绣凤的曳地宫装,裙摆迤逦七尺有余,华贵逼人,却也沉重如枷。
风回台,页国第一高台,巍然矗立,高四十九丈。传说此台之高,连风过此处亦需回旋,故而得名。
“爱妃可算来了,让朕好等。”风回台顶,须发灰白的老皇帝凭栏而立,见到何芳容,捋须而笑,眼中却无半分暖意。他随意挥了挥手,屏退左右侍卫侍女。
“陛下恕罪。”何芳容盈盈下拜,仪态万方,“妾身昨夜惊梦连连,难以安枕,故而起迟了些。”
“坐吧。”皇帝指了指身侧铺着明黄锦垫的石凳。
何芳容依言落座,姿态优雅。
皇帝端起白玉酒杯,浅啜一口,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在何芳容脸上,状似随意道:“爱妃可知,昨夜竹影轩走水之事?”
“妾身不知。”何芳容垂眸,声音平静无波。
“哦?”皇帝放下酒杯,声音转冷,“昨夜竹影轩突起大火,朕身边一位得力的老内侍,不幸葬身火海。今晨,朕请了国师座下高徒查验,言道……此乃修仙者所为!更有宫人禀报,昨夜曾见人影在你芳华殿上空……御风而行!”
“修仙者?”何芳容抬起眼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诧,“修仙之人,自有不涉凡尘誓约,岂会无故焚毁宫苑,戕害内侍?此事……恐有蹊跷。”
“蹊跷?”皇帝冷笑一声,“朕还知道,昨夜爱妃曾去枢密使罗爱卿府上赴宴。可你的凤辇尚在罗府门外,你人却已安然回宫!此等凡人难及之事,爱妃作何解释?”
何芳容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镇定:“陛下明鉴,妾身昨夜确从罗大人府邸后门而出。”
“好一个后门而出!”皇帝猛地一拍石案!
“啪——!”
白玉酒杯应声碎裂,酒液四溅!
何芳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
皇帝目光如刀,直刺何芳容心底,声音冰寒刺骨:“爱妃诸事推诿,一问三不知!可今日早朝,朕却听闻了一件……顶顶有趣之事!”
何芳容强压心悸,抬眸迎向皇帝的目光:“哦?不知是何趣事,竟能入陛下之耳?”
“哼!”皇帝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何芳容心上:
“满朝文武,联名上奏!言道爱妃你入宫之前,曾在外育有一子!此子近日流落京城,行乞为生!人证、物证,皆已呈于御前!铁证如山!爱妃,你还有何话说?!”
“妾身不知。”
“大胆!”皇帝怒喝如雷,声震高台!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抵赖?!”皇帝霍然起身,龙行虎步,带着山岳般的威压,一步步逼近何芳容!
“妾身自问清白,何罪之有?!”何芳容挺直脊背,声音清冷如冰,直视着步步紧逼的帝王。
“清白?好一个清白!”皇帝怒极反笑,眼中寒芒爆射,“欺君罔上,混淆天家血脉,此乃诛九族之大罪!你竟敢言无罪?!”话音未落,他猛地探出枯瘦如鹰爪的手,狠狠扼住何芳容纤细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提起,狠狠掼在高台冰冷的白玉栏杆之上!
“你这贪恋美色、七老八十的昏君,自己不仁,何以怪人不义?”
“咳……咳……”何芳容呼吸困难,脸颊涨红,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嘶声道:“你这……贪恋美色、行将就木的老昏君!自己不修仁德,暴戾寡恩……又……有何颜面……苛责他人不义?!”
“贱婢!你忘了是谁将你从那腌臜之地捞出,赐你泼天富贵、无上尊荣?!”皇帝手上力道又加三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富贵?尊荣?”何芳容艰难喘息,眼中满是讥讽与悲凉,“这囚笼般的深宫,就是你所谓的福气?我何芳容……宁愿……从未踏入这吃人的地方!”
“你……找死!”皇帝被彻底激怒,眼中杀机暴涨!扼住咽喉的手猛然发力,狠狠向外一推!
“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划破长空!何芳容的身影从高高的风回台上急速坠落!华美的宫装在空中翻飞,如同凋零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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