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后续,在蒙挚记忆里始终是破碎而模糊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想要冲上前与严闾拼命,却被吕英和白辰死死拦住。
因为严闾带来的黑衣侍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雪亮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只要他再动分毫,立时便会被刺成血人。
就在他浑身颤抖几近失控时,垂死的母亲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他的腿。
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异常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俯下身去,却只听见血沫涌动的气音。
这时赵高与内史腾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火把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赵高尖细的嗓音在血腥气中格外刺耳:“虎符乃调兵之重器,遗失者依《秦律》当以叛国论处,罪及三族!蒙琰身为将领,知法犯法,陛下念其旧功屡次宽宥,今日证据确凿,依律当斩!”
内史腾接着宣读律令:“《厩苑律》有载:'失符者,腰斩;家属没为官奴'。今蒙琰不仅失符,更私通外敌,罪加三等......”
后面那些罗列的罪状,蒙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只想嘶吼,想将严闾千刀万剐,可母亲的手像铁箍般牢牢抓着他,迫使他跪坐在血泊之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
当那只手终于无力滑落时,蒙挚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他抱着母亲尚有余温的尸身,在满地亲人的鲜血中痛哭失声。
这个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夜晚,成了他十八年生命中最深的恐惧,至今仍在每个噩梦中重现。
翌日,蒙恬率大军返回咸阳时,城头旌旗依旧,却无人告知他昨夜发生的惨剧。更令人意外的是,始皇竟破例准许他带甲士入城,并在章台宫当庭褒奖其护驾之功。
当蒙恬行至宫门前,看见跪在玉阶下的蒙挚时,险些握不住手中旌节。
少年浑身血迹已凝成暗紫色的冰晶,在冬日寒风中如同披着一身破碎的琉璃。他低垂着头,额发结满霜花,整个人因高烧而不住颤抖。
赵高拢着袖笼立在阶上,慢条斯理地解释:“小将军昨夜阻挠执法,按《秦律·戍律》当杖八十。陛下开恩,只罚他跪满三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走了。“
蒙恬望着这个自幼养在身边的孙子,又想到那个桀骜不驯却罪不至死的幼子,只觉得喉头腥甜。
他整了整染尘的战袍,毅然跪倒在蒙挚身侧。
青铜甲胄与石阶相撞,发出沉重的声响。
一个时辰后,宫门开启。
始皇亲自步出殿外,俯身扶起蒙恬:“爱卿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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