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时至今日,冷暖人情看透,自然,理智清醒的宁卫,不会怨恨简辞晏,但当初,简老爷子不肯出手的时候,宁卫在那一刻,是怨恨的。
那时候,他想,简家这么庞大的能量,简老爷子只要愿意帮忙,真相就一定能够水落石出,为什么明明对简老爷子而言这么容易的事情,他却不肯心软一下。
时过境迁,后来他不会怨恨了,因为懂得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实际上,那时候的宁卫,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不,他也懂,只是他太急了,急着洗刷父母身上背着的恶名,急着找到生死不知的父母,急着要抓出陷害他家的背后黑手。
而那时候,简老爷子资助了他,走投无路的他,把希望放在了简老爷子身上,产生了妄念。
他也觉得,对简家而言,贺家什么都不是,老爷子一定不会拒绝的。所以,他向简老爷子开了口,他去求了简老爷子。
整日生活在仇恨中的宁卫,所求没有得到回复,当时心境扭曲的他,把一分怨恨连同简家简老爷子都记在了心里。
如今,被简童一语道破:别人不是不愿意帮他,是没有看到帮他的价值。
“你最后一次来简家,见祖父,我就在祖父小居的后宅小院,他是在后宅厅堂见的你,我那时候就站在几米之隔的屏风后面。”
“我的记性算不得好,却也还记得,当时,祖父当时说的是,你回去吧。”
简童娓娓道来,仿佛眼前又回到祖父还在的那个时候,莫名,没有眼眶微涩,她却轻垂睫羽,遮掩了过去:
“他没有答应你,却也没拒绝你。”
“你却认为祖父你愿意帮你。说到底,宁卫,是你太急了。”
简童抬眸,眸底没有什么情绪,那双眼,理智得又如同锋利的刀子,能够刺穿宁卫的刀子:
“你走后,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问祖父,既然愿意资助你们兄妹,真的不愿意帮人帮到底吗。”
“祖父却说,你不会再来了。后来,我果然再也没见过你来简家。”
“祖父说,你的性格需要打磨,有能力也有行动力,却急躁耐不住性子,又被仇恨遮掩了理智,贺家不算什么,但要找到真凭实据,最后连根拔起,却不能像你这样行事。”
“否则,你的仇就算报了,那也只是一个笑话。贺家的为人,即使你找到一些证据,但不能够保证,一举把他们一家连根拔起,那就有一个两个,他们想,就有无数个替死鬼被推出来。总之,伤不了贺家的根本。”
“何况你已经打草惊蛇了,在求我祖父之前,你把周围能讲情分的都求了一遍,祖父说,贺家早有警醒,那段时间,你也早就被人盯上了。”
说到此,简童浅浅勾唇,直勾勾盯着宁卫,下一句话出口,却让宁卫心口一惊。
“说一句毫不客气的话,那时,你们兄妹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我祖父,还活着。”
她又环顾四周:“否则,你瞧,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
“说你这么多年没有长进,这话我收回,你还是有长进的。知道藏拙,收敛锋芒了。这些年,贺家看你过得落魄了,人也颓废了,这才放松了警惕,既然你人都废了,谁还会在乎一个废人。”
宁卫却五味杂陈,神色复杂。
他若没记错,她也才出狱半年没有,今天也才见过他,却将他处境看得清楚,也将他刻意颓废看得透彻。
也悔恨当初被仇恨蒙蔽双眼,失去冷静,没有明白简家那位老爷子的深意。
“闲话就到这里,接下去,我要说的,是你想知道的。”
简童顿了一下,才道:“先要说好,我能给出的消息,保证真实,但我的猜测,不保真。”
“简小姐,请说。”宁卫慎重,态度谦恭很多。
短短的交手,这位当初明都的简大小姐,已经深刻让他知道,她是哥什么样的人。
还把她当成被沈修瑾逼迫得走投无路,又被简家抛弃,坐过牢的劳改犯,那就是他不礼貌了。
“三年前,夏薇茗出事的那一晚,就在那晚前一周,简陌白在许园喝醉了,打电话打到我这里,让我去接他,我叫了司机一起去许园接他的时候,那一桌子人都喝得上头了。”
“其中就有贺武,贺家的贺武,不需要我多说吧。你知道他是谁。”
宁卫点头,没打断。
“贺武那天喝多了,说胡话。我听他对着一群喝得也快四仰八叉的公子哥吹嘘,说:你们见过打生桩吗,我见过。还问他们:贺哥牛逼不牛逼。”
“他绘声绘色说十三年前亲眼见过打生桩,别人有些清醒些的说他胡说,他先是据理力争面红耳赤说他贺大少能是胡说的人吗,后来见我出现在他们包厢里,又改口说是:我贺大少吹牛逼也比你们吹的有新意,怎么,不服。”
“这事儿后来大约是不了了之了,毕竟几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喝醉了说的玩笑话,谁也没当真。”
宁卫此刻表情已经难看得紧,喉咙梗塞:“打生桩?”
他当然知道,打生桩是什么,心口却狂跳。
虽然是贺武喝醉了说的胡话,但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血腥和阴谋。
何况,三年前的十三年前,和他父母出事时间差不相离。
心里隐隐有了不好预感。
“你确定?”他不由得,拖问问出。
简童摇了摇头:
“我确定我听到的是真的,告知你的这件事是真的,但不确定他是不是亲眼见过打生桩,也不确定,你父母是不是……”
接下去的话,不必说出口。
但她还是给宁卫一条可以验证的方向:
“你父母既然是因为工程问题出的事,那就查一查当年那个时间段里,贺家承接的工程。当时贺家的能力,应该只能够承接小区商场之类的建设,涉及到大桥公路高架桥等等一系列,他们还没有资格碰。”
“如果是小区商场之类的,倘若真的打生桩了,那多半在地基里,你可以查一下,当年贺家承接的工程,而后,查一下,有没有一楼至今没有卖出去的房源,又或者,挂在贺家人自己名下的房源,十多年的老小区,总不至于十多年都没有人买,对吗?”
“我记得,当时时间段里,贺家承接的项目,在外地的我不知道,但在明都本地的,好像并没有高端住宅区。”
“贺家当时在明都高不成低不就,但也能排二流了,放在外面人眼中,他们是大企业家,是有头有脸的豪门,就算手里囤积一些房产,也不会选那种地段。倘若贺家人名下挂着那地段房产,还在一楼。”
“宁卫,这太违和了。那,你真的要考虑打生桩的事情了。”
宁卫的手,仅仅握成拳,眼底是恨意,几乎要将他烧着。
“所以我说,我提供的消息是真的,但,猜测的东西,我不保证。”简童说道。
宁卫却不出声,此刻眼眶通红。
简童见此,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起背包要走。
“是不是,只要在接下去的三个月里,我帮你盯紧夏薇茗就好。”
背后,宁卫沙哑的声音,突然冷不丁地响起。
简童回头看去,一双冷静无比的眼眸,却像是将宁卫看透,突然开口:
“你想好了,确定要接受这场委托?”
“你提供给我这么重要消息,无论如何,你的委托,我都该接下。”
简童却无比郑重:
“你要考虑好,如果你接下我的委托,那么,接下去的三个月里,无论你报仇之心有多急切,都要等这三个月过去。”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