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位于安南、平阳两县的交界处,是这两个农业大县最重要的水源。
项川和张远骑着马,沿着白马河的河岸,一路向下游走。时值深秋,河水枯瘦,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两岸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和一片萧瑟。
“就为这么一条小破河,两个县的人能打出人命来?”张远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解,“我看这水也不多啊,够干啥的。”
“现在是枯水期,自然看不出来。”项川勒住马,指着远处河道的一个拐弯处,“你看那里。”
张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河道明显变窄,岸边有人工修筑的堤坝痕迹,还有一些断裂的木桩和石块,散落在河滩上。
“每年春天,雪山融水下来,白马河的水量会暴涨。上游的安南县,就会在这里筑坝,把大部分水都截留到他们县的灌溉渠里。等水流到下游的平阳县,就只剩下涓涓细流了。平阳县几十万亩良田等着水用,你说他们能不急吗?”项川解释道。
“那平阳县的人,就不会过来把坝给扒了?”
“当然会。所以每年春天,这里就是战场。安南县的乡勇,会在这里守着堤坝;平阳县的乡勇,就会过来抢水。锄头、镰刀、木棍、石块,什么都用。每年不死几个人,伤几十个,都不算完。”
张远听得咋舌:“这官府也不管管?”
“怎么管?”项川冷笑一声,“法不责众。打起来的,都是普通农民。你把他们都抓了,谁来种地?而且,安南县的县令,巴不得多截点水,好让自己的政绩好看。平阳县的县令,也乐得百姓去闹,闹得越大,他向上头哭穷的理由就越充分。至于死几个人,在他们看来,根本无所谓。”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项川没有去县城,而是专门往那些最偏远的村子跑。他脱下官服,换上普通布衣,自称是过路的客商。他跟田间的老农聊天,跟村里的长者喝酒,跟妇人孩子们问话。
几天下来,他对两县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安南县地势高,占了水源的便宜,相对富庶。县里最大的家族是张家,控制了县里一半以上的土地和几乎所有的水渠。每年截留的河水,他们会优先灌溉自家的田地,剩下的,再高价卖给其他农户。
平阳县地势低,常年缺水,百姓生活困苦。县里的王家,是最大的豪族。他们不种地,而是做放贷的生意。一到春旱,百姓没钱买水,就只能找王家借高利贷。到了秋收,还不上钱,就只能拿土地抵债。年复一年,平阳县的大部分土地,也都落入了王家手中。
“我明白了!”张远一拍大腿,“这根本不是两个县的农民在争水,而是安南张家和平阳王家,在联手坑两县的农民啊!”
张家卖水,王家放贷。争斗越是激烈,河水越是紧张,他们的生意就越好做。两县的百姓,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说对了。”项川点了点头,“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以,想解决这个问题,靠调解,靠抓几个闹事的百姓,根本没用。必须把他们两家的根给刨了。”
“那还等什么?老板你下令,我带人去,先把这张家和王家的家主给绑了!”张远摩拳擦掌。
“蠢货。”项川又骂了一句,“绑了他们,然后呢?他们两家在当地经营了上百年,关系盘根错节,你动了家主,他们的子弟、姻亲、门生故吏,会立刻跳出来,煽动更大的民变。到时候,我们就彻底陷入泥潭了。”
“那怎么办?”张远没辙了。
“对付这种地头蛇,不能硬碰硬。”项川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们的命根子,是这条白马河。只要我们能釜底抽薪,让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意做不下去,他们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釜底抽薪?”
“没错。”项川在地上,用树枝画出白马河的简易地图,“你看,白马河的水源,来自上游的雪山。水量虽然在季节间变化很大,但年均总量是足够的。之所以不够用,一是因为安南县的野蛮截留,二是沿途的渗漏和蒸发,浪费了太多。”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游的一个山谷位置,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盆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我们在这里,修建一座水库,将春季多余的雪山融水,全部储存起来。到了旱季,再根据下游两县田地的实际需要,统一调配,开闸放水。这样一来,水源就被我们牢牢控制在了手里。”
他又在地图上,画了几条从水库延伸出去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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