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山谷的钢铁厂,如今已经成了大楚最核心的机密。
钢水奔流的盛景过去月余,王正的头发却比之前白了更多。
他蹲在一段刚刚铺设的铁轨旁,手里拿着根绳子,对着太阳眯缝着眼比了半天,烦躁地把绳子一扔。
“不成!还是不成!”王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老腰,“陛下,这玩意儿叫铁路,可铺起来比修皇宫的地砖还难!这铁轨,要求两条绝对平行,间距分毫不差。可咱们的墨斗线拉长了,风一吹就晃,铺出来的铁轨看着直,用尺子一量,这头跟那头能差出半个指头宽!”
旁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工匠也跟着叹气,他手里捧着一张画着复杂齿轮和连杆的图纸,愁眉苦脸。
“尚书大人,这铺路是难。可造那个叫‘火车头’的铁疙瘩更要命啊!您瞧瞧这图上,这个小零件,要求长一寸三分二厘。咱们的骨尺,哪有‘厘’这个说法?小的带着徒弟们磨了十几个样品,用最好的尺子去量,看着都一样,可装上去就是对不上,要么太松,要么太紧!”
一群工匠围着王正和李青,个个唉声叹气,整个工地的气氛都透着一股子绝望。
钢是炼出来了,可怎么把这些钢变成图纸上的“铁路”和“火车”,却成了一座根本翻不过去的大山。
“都嚷嚷什么?”项川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他依旧是一身布衣,手里却提着个小木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陛下!”王正赶紧爬起来行礼。
“行了,这里没君臣。”项川摆摆手,径直走到那老工匠面前,“你刚才说的尺寸问题,再说一遍。”
老工匠战战兢兢地把图纸和手里一堆大小不一的废品零件递过去。
“陛下,不是小的不尽心。实在是……这图上标的尺寸,太……太细了。咱们的尺子,量不出来啊!”
“谁说要用你们的尺子了?”
项川打开手里的小木箱,从里面拿出两件造型古怪的金属工具。
他拿起其中一件长条形的,上面带着可以滑动的爪子和刻度,对那老工匠说:“这个,叫游标卡尺。你看这里,能精确到一毫米的十分之一。”
他又拿起另一个,结构更复杂一些的:“这个,叫千分尺。能精确到一毫米的千分之一。”
项川拿起一个废品零件,将它夹在游标卡尺的爪子之间,读了个数字,又拿起另一个,再读一个。
“你看,这两个,一个长了零点三毫米,一个短了零点五毫米,能装上去才怪了。”
他把游标卡尺塞到老工匠手里,手把手教他怎么看刻度。
老工匠捧着那冰凉的金属工具,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他活了六十年,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度还能分得这么细。
“神……神器啊!”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您……您这是把天上的宝贝都带下来了啊!”
在场的工匠们全都看傻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那“神器”的眼神,比看金元宝还热切。
“都起来。”项川把王正也扶了起来,“工具只是其次,脑子要跟上。”
他拿起火车头的图纸,用炭笔在上面涂改了几处。
“这几个非核心的传动部件,不用追求极致的精密,我改了设计,用铸造加少量打磨就能成型。把你们最厉害的工匠,都集中起来,专门攻克这个……活塞和汽缸。”他指着图纸最核心的部分,“只要这个东西做出来,火车就能动。”
王正和工匠们看着被简化后的图纸,又看了看手里的“神器”,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原本遥不可及的目标,好像一下子就摸得着了。
“臣……臣明白了!”王正激动地领命。
半个月后,永安县。
唐玉音的造船厂旁边,一座崭新的“铁器工坊”拔地而起。
工坊里没有传统铁匠铺的杂乱,数百名工匠被分成了十几个小组,各司其职。
唐玉音一身干练的劲装,手里拿着块小黑板,正在给各组的工头开会。
“甲组,你们只负责铸造车轮毛坯,不用管别的!乙组,用新式水力车床对毛坯进行粗加工!丙组,精加工和打磨!记住,流水作业,每一道工序的人,只做自己的事,做到最快,最熟练!”
这种管理模式,是她从项川的信里学来的,再结合自己管理造船厂的经验,效果出奇的好。
一名侍女快步跑来,递上一封信和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小姐,京城来的!”
唐玉音心头一跳,拆开信,信里还是熟悉的字迹,鼓励她的话语,以及对一些技术细节的补充。
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两把和项川描述一模一样的“卡尺”。
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
有了这“神器”,她脑子里那些关于精密制造的想法,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又过了一个月,一箱样品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项川在山谷的工坊里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火车车轮,还有几个关键的连接部件。
他拿起游标卡尺,仔细测量车轮的直径、厚度和轴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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