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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地球之歌(1)(1 / 2)

1958年6月首次发表于《假如》(If)

收录于《天空的另一面》

许多年后,这成了我最喜欢的小说的基础,也成了迈克·“管状钟”·奥尔德菲尔德的一首美丽的套曲。

罗拉在棕榈树下等待着,看着大海。克莱德的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是海天一线中的唯一缺口。它一分一秒地变大,直到它已经脱离了包裹世界的毫无特色的蓝色球体。现在,她可以看到克莱德站在船头,一只手缠绕在索具上,雕像般静止,他的眼睛在阴影中寻找她。

“你在哪里,罗拉?”他的声音从他们订婚时给她的无线电手镯里朴实地问道,“快来帮我——我们有一大批鱼要带回家。”

原来如此!罗拉告诉自己,这就是你让我赶紧到海边去的原因。她对他的呼唤置之不理,直到他重复了六七次,她这样做只是为了惩罚克莱德,让他退回到合适的焦虑状态。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按下镶嵌在“传送”按钮上的那颗美丽的金色珍珠,而是慢慢地从大树的树荫下出来,沿着海滩往下走。

克莱德责备地看着她,但当他束手上岸,固定好船后,就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吻。然后他们开始一起卸下渔获,从双体船的两个船体里舀出大大小小的鱼。罗拉皱起了鼻子,但还是坚决地当着帮手,直到等在一旁的沙橇上堆满了克莱德捕鱼技巧的受害者。

这次捕鱼收获不错;当她嫁给克莱德时,罗拉自豪地告诉自己,她永远不会挨饿。这颗年轻星球的海里有笨拙的、有铠甲的生物,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鱼,要过一亿年自然中才能出现鳞片。但它们已经够吃了,第一批殖民者给它们起了地球上的名字,他们从未被遗忘的地球还带来了许多其他传统。

“可真是不少!”克莱德哼了一声,把一条很像鲑鱼的动物扔到闪闪发光的鱼堆上,“我待会儿再修网——我们走吧!”

罗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立足点,跳上了他身后的沙橇。灵活的滚轮在沙地上空转了一会儿,然后就抓住了地面。克莱德、罗拉和一百磅重的各种鱼开始在浪花飞溅的海滩上奔跑。当他们年轻时所熟知的简单、无忧无虑的世界突然走到了尽头时,他们走了一半的路程。

它逝去的预兆就写在那里的天空上,仿佛一只巨手在蓝色的天穹上画了一道粉笔印。即使在克莱德和罗拉的注视下,那条闪闪发光的蒸汽痕迹边缘也开始磨损,碎裂成丝丝缕缕的云雾。

现在他们能听到一种从他们头顶上的几英里处落下的声音,他们的世界已经有好几代人没听过这种声音了。他们本能地抓住了对方的手,盯着天空中那条雪白的沟壑,听着来自空间边界的细微尖叫。下降的飞船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外,他们才转过身来,几乎是带着崇敬的心情,呼吸之间吐出同一个神奇的字眼“地球”!

在沉寂了三百年之后,母世界再一次伸出了手,触摸到了塔拉萨……

为什么会这样?当漫长的启示时刻过去,天空中不再回**着撕裂空气的尖叫声时,罗拉这样问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艘飞船从强大的地球来到这个宁静而满足的世界?这个多水的星球上的唯一岛屿已经容不下更多的殖民者了,地球很清楚这一点。五个世纪前,在星际探索的早期,地球机器人测量船就已经从太空中绘制并探测过塔拉萨。早在人类亲自冒险进入群星之间的海湾前,他的电子仆人就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环绕着陌生的恒星系,带着他们的知识储备返航,就像蜜蜂把蜂蜜带回母巢一样。

其中一位这样的侦察员发现了塔拉萨,它是世界中的怪胎,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只有一个大岛。总有一天,这里会诞生大陆,但这是一个新的星球,它的历史还在等待书写。

机器人花了一百年才完成返航,而它所获得的知识则在储存地球智慧的伟大计算机的电子记忆中又沉睡了一百多年。殖民的第一波浪潮并没有触及塔拉萨,还有更有利可图的世界——那些不是九成水的世界——有待开发。然而开拓者终于来了;距离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只有十几英里处,罗拉的祖先们第一次踏上了这颗星球,宣称它被人类占有。

他们平整了山丘,种植了庄稼,改变了河流的流向,建造了城镇和工厂,繁衍生息,直到达到这片土地的自然极限。这里土壤肥沃、海洋物产丰富、天气温和且完全可以预测,对于塔拉萨的养子们来说,塔拉萨并不是一个条件严苛的世界。开拓精神或许延续了两代人;此后,殖民者们满足于完成一切所需的工作(但不能再多了),怀旧地做着地球梦,今朝有酒今朝醉。

当克莱德和罗拉回到村子时,人们的猜测已经沸沸扬扬。岛的北端已经传来消息,飞船已经停止了快速飞行,正在低空返航,显然是在寻找落脚点。“他们还会用旧地图,”有人说,“十有八九他们会在第一次探险队降落的地方,在山上降落。”

这是一个精明的猜测,几分钟之内,所有可用的交通工具都离开了村子,沿着很少使用的道路向西进发。作为棕榈湾(人口:572人;职业:捕鱼、水耕;工业:无)这样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的市长,罗拉的父亲开着他的公务车带路。事实上,这辆车马上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重新油漆,这也许有点遗憾;人们只能希望游客们能忽略偶尔出现的**金属的斑点。毕竟,这辆车本身是相当新的;罗拉清楚地记得它的到来所引起的兴奋,不过那是十三年前发生的事。

由各种汽车、卡车,甚至是几辆吃力的沙橇组成的小车队翻过山峰,在那块已经褪色的牌子旁停了下来,牌子上写着简单但令人印象深刻的字:

第一次塔拉萨探险着陆点

元年1月1日

(公元2626年5月28日)

第一次探险,罗拉默默地重复着。从来没有过第二次——但现在它来了……

这艘船落得如此之低,如此之悄无声息,以至于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它几乎已经到他们身边了。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只有因扰动的空气在树间搅动而产生的短暂的树叶沙沙声。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但在罗拉看来,停在草皮上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卵形物体像一颗巨大的银色蛋,正等待着孵化,给塔拉萨这个和平的世界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

“它太小了,”有人在她身后低声说,“他们不可能开着那东西从地球来!”

“当然不可能,”那位在所难免自封为专家的人立刻回答,“那只是一艘救生艇——真正的飞船还在太空中。你不记得第一次探险——”

“嘘!”又有人提醒道,“他们要出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前一秒,无缝的船体是如此的光滑无损,以至用眼睛寻找任何开口的迹象都是徒劳。然后,一瞬间它就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门洞,从里面伸出一个通往地面的短坡道。一切都纹丝不动,但却发生了一些事情。罗拉无法想象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毫不惊讶地接受了这个奇迹。只有来自地球的飞船才会发生这种事。

被阴影笼罩的入口内有一些人影在移动;当来访者慢慢出现,站在陌生的太阳的强光下眨眼时,等待的人群中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一共有七个人——都是男人,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预想中的那种超级生物。的确,他们的身高都比一般人高一些,五官瘦削清晰,但他们的脸色苍白,皮肤几乎是白色的。而且,他们看起来忧心忡忡,神情不定,这让罗拉非常不解。她第一次想到,这次降落到塔拉萨可能是无意的,访客们和迎接他们的岛民们一样惊讶。

棕榈湾的市长面对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崇高的时刻,站出来发表了他从汽车离开村子后就一直在疯狂准备的演讲。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他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让他把讲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大家都自动认为这艘飞船来自地球,但这纯属猜测。它也很可能只是其他殖民地派来的,至少有十几个殖民地离这里都比母世界近得多。罗拉的父亲对于迎接礼节过于慌乱,只能说出一句:“我们欢迎你来到塔拉萨。你们来自地球——我想是吧?”这句“我想是吧”让福代斯市长成为永垂不朽的伟人,过了一个世纪才会有人发现这句话不完全是原创的。

在所有等待的人群中,罗拉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听到以英语说出的确认答案的人,相互分离的漫长岁月让英语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因为在那一刻,她第一次看到了莱昂。

他从船上走出来,尽量不显眼地走到坡道底部与同伴们会合。也许他最后一个走出来是因为要对控制装置进行一些调整;也许——这似乎更有可能——他一直在向巨大的母舰报告会面的进展情况,而母舰一定悬在大气层最边缘外面的太空中。不管是什么原因,从那时起,罗拉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即使在那一个瞬间,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这是一种全新的、超越她以往经历的东西,同时让她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她的恐惧是出于她对克莱德的爱,她的惊奇是因为她生命中出现了未知的新事物。

莱昂没有他的同伴们那么高大,但身材却要健壮得多,给人一种充满力量和能力的印象。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充满了活力,深陷在粗糙的五官中,没有人会觉得这种长相英俊,但罗拉从中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吸引力。这是一个见过她无法想象的景象的人——一个也许走过地球的大街小巷、看过传说中的城市的人。他在这孤独的塔拉萨做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断寻找的目光中会有紧张和担心呢?

他已经看了她一眼,但他的目光却毫不犹豫地扫了过去。现在它又回来了,仿佛是由记忆促使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了罗拉的存在,而一直以来她都能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们四目相对,跨越了时间、空间和经历的鸿沟。莱昂眉头上焦急的皱纹渐渐消失,紧绷的线条慢慢放松,突然微笑起来。

当演讲、宴会、酒会、采访结束时,已是黄昏。莱昂非常疲惫,但他的头脑太活跃了,让他睡不着。过去几周他一直精神紧张,他被刺耳的警报声吵醒后,一直和同事们一起奋力抢救受损的飞船,很难意识到他们终于到达了安全地带。这颗有人居住的星球竟然离他们这么近,运气好得真是不可思议。即使他们无法修复飞船,无法进行他们需要继续完成的长达两个世纪的飞行,但至少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和朋友们在一起。无论是海上还是太空,遇难的船员都无法奢望更多。

夜晚凉爽而平静,陌生的群星闪烁着光芒。然而,它们当中还是有一些老面孔,尽管古老的星座图案已经无可挽回地消失了。那里有明亮的参宿七,它发出的光要经过更多时间才能传到他的眼睛里,这并没有让它变得更暗淡。那颗一定是巨大的老人星,几乎与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方向,但遥远得多,即使他们到达新家,它也不会比在地球的天空中更明亮。

莱昂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清除脑海中那令人发昏、陷入催眠状态的巨大形象。忘掉星星吧,他告诉自己,你很快就会再次面对它们。当你在这个小世界上的时候,要紧紧抓住它,即使它可能只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再看到的地球和两百年后的旅程终点之间路上的一粒灰尘。

他的朋友们已经睡着了,带着应有的疲惫和满足。很快他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当他躁动的精神允许的时候。但首先他要看看这个偶然间遇到的世界,这个在太空沙漠中自己的远亲居住的绿洲。

他离开了那间明显为他们匆忙准备的、长条形的单层宾馆,走到了棕榈湾的单行道上。虽然有几间房子里传来了让人睡意蒙眬的音乐,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村民们都信奉早睡——或者他们也因为一天的兴奋和好客而疲惫不堪。这对莱昂来说刚好,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直到他那飞速运转的思绪缓过神来。

在周围宁静的夜色中,他听到了淙淙的海声,这声音把他的脚步从空****的街道上引开。棕榈树间一片漆黑,村庄的灯光消失在他的身后,塔拉萨的两颗月亮中较小的一颗高悬在南边,它那奇异的黄色光芒给了他所需的一切指引。此刻,他已经穿过了狭窄的树木带,到达了陡峭的搁浅海滩的尽头,眼前是一片几乎覆盖了整个世界的海洋。

水边停泊着一排渔船,莱昂慢慢地朝它们走去,他很想看看塔拉萨的工匠们是如何解决人类最古老的问题之一的。他赞许地看着修长的塑料船体、狭窄的悬臂浮梁、用于拉起渔网的电动绞盘、袖珍小马达、带方向探测环的无线电。这种近乎原始但又完全够用的简洁感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很难想象有什么会比悬在头顶的、如迷宫般复杂的巨大飞船反差感更强。有那么一瞬间,他沉浸在幻想当中:抛弃多年的训练和学习,用星舰推进工程师的生活来换取渔民的安宁、不求回报的生活,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他们一定需要有人把船打理得井井有条,也许他能想到一些改进的办法……

他耸耸肩,把美梦抛在一边,没有费心揪出其中所有明显的谬误。海浪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击陆地形成了一道泡沫组成的、来回移动的线,他开始沿着这条线散步。脚下是这片年轻的海洋新生的残骸——可能在十亿年前就已经遍布地球海岸的空壳和躯壳。比如说,这里有一个紧密缠绕的石灰石螺旋,他肯定在某个博物馆里见过。很有可能大自然会不断地在一个又一个世界中重复任何曾经达到它目的的设计。

一道微弱的黄色光芒正迅速地在东边的天空中蔓延,甚至在莱昂注视着它的时候,更靠近这颗星球的月亮塞勒涅,在地平线上渐渐露出来。整个月盘以惊人的速度爬出海面,突如其来的光芒洒满了海滩。

而在那阵阵的光亮中,莱昂发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那个女孩正坐在其中一艘船上,就在海滩前面大约五十码。她背对着他,望着大海,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莱昂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打扰她独处,也不确定当地关于这种事的风俗。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她极有可能在等人。最安全也可能最老练的做法是悄悄地转身回村子。

他决定得太晚了。姑娘仿佛被海滩上刚刚涌出的月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她从容优雅地站起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或恼怒的迹象。事实上,如果莱昂能在月光下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他一定会惊讶于那宁静满足的表情。

就在十二个小时前,如果有人说当整个世界都在沉睡时,她将在这片孤独的海滩上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罗拉会感到气愤。即使是现在,她也可能会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辩解说自己感到不安,睡不着,所以决定出去走走。但她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一整天她都因为那个年轻工程师的形象而心神不宁,她设法在不引起朋友们太多好奇的前提下,了解他的名字和职位。

她看到他离开宾馆,甚至都不是运气的功劳,她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街道另一侧她父亲住所的门廊里观察。当她确定莱昂去往的方向后,她便走到了海滩的这个位置,靠的当然也不是运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精心策划。

他停在离她十几英尺远的地方。(他认出她来了吗?他猜到这不是意外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勇气几乎都不见了,但现在打退堂鼓已经太迟了。)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扭曲的笑容,似乎照亮了他的整张脸,使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你好,”他说,“我没想到会在晚上这个时候见到任何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

“当然没有。”罗拉回答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不流露出任何感情。

“我是船上的人,你知道的。我想趁着我在这里的时候,我应该在塔拉萨四处看看。”

他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罗拉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从她脸上读出的悲伤让莱昂感到困惑,因为它来得毫无原因。然后,他吃惊地认出她了,他知道自己以前见过这个女孩,也明白她在这里做什么。这就是那个在他出船时对他笑的女孩——不,不对,笑的那个人是他……

他们二人沉默不语。他们隔着起皱的沙滩凝视着对方,每个人都在想,是什么奇迹让他们在浩瀚的时空中走到了一起。然后,仿佛有一种无意识的默契,他们面对面坐在船的桅杆上,仍然一言不发。

这太荒唐了,莱昂告诉自己。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一个路过这个世界的流浪者,有什么权利去干扰生活在这里的人的生活?我应该向她道歉,把海滩和大海留给这个女孩,生来就享有这里的是她,而不是我。

然而他并没有离开。塞勒涅已经升到海面以上一掌宽了,他终于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拉。”她用岛民们柔和、悠扬的口音回答道,这种口音是那么吸引人,但并不总是容易听懂。

“我是莱昂А卡雷尔,星舰‘麦哲伦号’的助理推进工程师。”

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点笑容,那一刻莱昂确定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同时,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奇思妙想,直到几分钟前,他还筋疲力尽,正准备转身回去补觉。然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清醒和警觉——差不多就像即将迎接新的、不可预知的冒险。

但罗拉的下一句话很容易猜到:“你喜欢塔拉萨吗?”

“我需要时间,”莱昂回答说,“我只见过棕榈湾,而且了解也不多。”

“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吗?”

中间的停顿几乎察觉不到,但他的耳朵听到了。这才是真正重要的问题。

“我不确定,”他如实回答,“这要看修理需要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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