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的一瞬间，卫灵绾就后悔了。
真要算起来,她和美人才见过几次面，连熟人都不是，自己这就向她借钱了？
美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骗他啊？
越想她心中就越是不安。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是不可能了。
卫灵绾只能将头压低，完全不敢看他！
“需要多少？”
听到他的声音，少女先是顿了顿，随后脸上的神情被惊喜替代。
“你，这是愿意借钱给我了？”
“借钱可以，不过我想知道，卫三小姐要钱，打算做什么？”
虽然卫夫人对卫灵绾并不算好，可在衣食方面从未短缺过，每个月还有月例,莫辰淮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借钱。
少女纠结了片刻，坦言自己的打算。
“我想开铺子攒钱，然后离开卫家。”
莫辰淮心中下意识一紧。
“离开？”
“是的，我想离开。”
少女重重地点着脑袋,“我今年已经十六了，要不了多久，她们肯定要给我说亲。但是，我不想嫁人！”
宁王的眸色，不自觉沉了几分,说话的声音依旧很温柔。
“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也不是不行啊！”
少女随意靠在树干上，摘了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其实，也不能说不想嫁人吧！”
轮椅向她靠近了几分。
“怎么说？”
“我师姐曾经告诉我，成亲要讲究两情相悦，如果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不如不嫁呢！”
莫辰淮的心情，看上去似乎好了些。
“卫三小姐这般肯定，卫夫人为你找的人，你都不喜欢吗？”
“当然了！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花园的气氛骤降，纵使有灵气护体，卫灵绾也察觉到了几分冷意。
“这都要到端午了？怎么还觉有点冷呢？”
“是谁？”
“啊？”
“你喜欢的人，是谁？”
少女没想到他会追问，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也飞来了两片红云。
“一定要说吗？”
莫辰淮没说话，不过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定要说！
卫灵绾薅了一把树叶在手里，不敢直视不远处的美人，脸上的红晕半分都没少。
“你。”
看到少女突然伸出的玉指，莫辰淮错愕，脑子瞬间宕机。
今夜有月亮，清冷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在地上，也洒在了她的手上。
莫辰淮突然觉得，月色是不是太晃眼了。
晃得他的心，都变得不安稳，一股突如其来的甜，填满了整颗心。
一声“你”字之后，花园就再没了声音。
只有风吹过树梢，带起的“沙沙”声。
这下无措的换成了卫灵绾，她心思转了几转，突然发觉，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歧义？
南淮美人，不会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南淮，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少女从树下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地跑到莫辰淮跟前。
“美人你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你也知道我喜欢好看的人。
所以我就觉得，我以后要是嫁人，我夫君最起码得满足这个要求吧！
但是纵观整个京城，目前唯一能满足这个要求的，好像就只有你！”
说完，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瞄了身侧的人一眼。
这个理由，南淮美人应该可以接受吧？
“这样吗？”
莫辰淮垂下眼睑，声线也没了之前的那般温柔。
“钱我可以给你，只是卫小姐一个闺阁女子，真的能将铺子开起来？”
扎心了！
这也是卫灵绾一直在烦恼的问题。
没有卫夫人的允许，她根本不能随便出门。
而清风清水作为她的贴身大丫鬟，出门的次数也有限制，所以想要管理一个铺子，完全不可能。
“那南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少女蹲在他身前，讨好地捏着莫辰淮的肩膀。
他是王府的客卿，主意肯定多，找他绝对没有问题。
两人的距离很近，少女身上独有的体香，不受控制地在他跟前乱窜。
莫辰淮偏首，努力忽视身后传来的味道。
“卫小姐，相信我吗？”
“那还用说？当然信了！”
“你若信我，可以将铺面交给我，我来帮你经营。”
肩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卫灵绾跨步转到他跟前，不由得握住了他的双手。
“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手很凉，这是莫辰淮的第一感觉，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像染了一层火。
“自然，不过卫小姐你得告诉我，你原本的计划。”
“计划？开铺子，还要计划吗？”
“不然呢？”
这一晚，卫灵绾在天擦亮的时候，才回到了卫府。
当然了，莫辰淮也陪她熬到了这个时辰。
知道她打算做女人的生意，化身为“客卿”的宁王殿下，让她写了不少想方，然后才放她走。
看着手里的方子，莫辰淮脑子里突然想到四个字，“不学无术”！
她不是卫灵绾的证据，又多了一项。
瞧她这一手簪花小楷，可比那个什么“京城第一才女”要好太多了！
“韩英，让人誊抄一份，然后再交给苏管家。”
“是。”
宁王府上没有女主人，是以王府的一应大小事务，都由苏管家负责。
莫辰淮虽说要帮卫灵绾开铺子，可也不会亲自出马，而是让信得过的手下，去办这些事。
只是想到她开铺子的目的，宁王心里就有些烦躁。
离开卫家吗？
偷摸著回了家的卫灵绾，一觉睡到了午时。
只是起床就听闻，卫夫人又带着顾清瑶去了护国寺。
卫灵绾想到画纸上的“獬”，心情越发的好了。
虽然她的画可以变成实物，不过也有限制。
每一幅画存在的时间，都由灵气所决定。
作画时，用的灵气越多，画存在的时间就越长，反之则短。
上次画那只“獬”的时候，卫灵丸用不少灵气，是直到昨晚，它才消失。
至于没消失的那段时间，自然是拿去吓唬顾清瑶了。
顾清瑶不在家，铺面的事又有南淮美人帮忙，卫灵绾一高兴，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只是才躺下，就发现一个小瓷瓶，从怀里滚了出来。
昨晚为色所迷，完全忘了这一茬！！
“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吧！”
将瓶子收好，她又一次睡过去。京城的南街，最近开了一家新的脂粉铺子，名唤十日间。
要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京城这地方，每天会有新的店面出现。
可是日间不一样，这家铺子才开张，便用一种神奇的熏香，吸引了一大票客人。
今儿是开张的第三天，十日间还没有开门，门口却已经挤满了人，都是各家府上的丫鬟。
时辰一到，十日间的大门，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也从屋内慢慢飘出来。
等候的人们，瞬间变得更加亢奋，一个个嚷嚷着要往铺子里挤。
此香名唤百里香，顾名思义，它的香气可飘百里不散。
莫辰淮试用后，觉得不错，是以才提议，用它来招揽客人，现在看来，效果很显著。
十日间开张仅三天，往来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这里不仅卖香，还出售各种香膏油脂。
而且比起其它店，十日间的口脂和香膏要细腻许多，店家甚至还会让客人先试用，如果觉得满意再购买。
不说别的，单凭这一点，十日间就将京都同类型的店，全都比了下去。
这是卫灵绾从她二师姐那儿听来的，在写方子的那个晚上，顺便就告诉了莫辰淮。
不过几天的时间，十日间俨然成了，京都女子人人皆知的地方，莫辰淮也由此赚得盆满钵满。
卫灵绾虽然不方便出门，不过关于十日间的消息，早就听了满满一耳朵。
不说清风和清水，这两个打探消息的好帮手，府里的丫鬟婆子，也在谈论十日间。
今天说哪家姑娘，因为他们家的百里香，获得了公子的青睐；明天讲哪家的丫鬟，为了最后一盒玫瑰香，在十日间门口大打出手。
总之内容十分精彩，卫灵绾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只是这些下人们，议论的最多的，还是十日间的定价。
如果不是清水提了一嘴，卫灵绾都不敢想，南淮美人定价竟然这么“大胆”！
仅仅一小盒百里香，竟然就敢卖一百两银子，关键是，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买单。
不愧是宁王府上的客卿，行事作风和她这种小民就是不一样。
知道十日间的生意不错，卫灵绾也全然放下了心，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
“清水，我让你送的东西，送出去了吗？”
今日是端午，一大早，卫灵绾就接着节日的名义，让清水把祛痕膏送到了许府。
“小姐放心，奴婢是亲手交给许小姐的。”
“那就好。”
祛痕膏清水已经用过了，效果非常好，小臂上的那道疤，现在只剩一道淡淡的印记，再坚持几天，应该就能完全消除。
许如卿如果愿意相信她，脸上的伤一定也能恢复如初。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见南淮美人，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今晚去看看他吧，顺便把药也给他。
上次回来后，因为怕对方嫌弃自己不矜持，卫灵绾不敢第二天再去，而是一连忍了七天，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南淮，我又来啦！”
还没进门，声音倒先传了进去。
“卫姑娘，又见面了。”
“都说了，你可以叫我绾的。”
卫灵绾拿出瓷瓶，坐在莫辰淮的身侧。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喊卫姑娘多生疏啊！”
莫辰淮看着眼前的一双的杏眼，到底还是妥协了、
“绾姑娘。”
虽然还带着姑娘两个字，不过卫灵绾已经很满意了，起码喊了“绾”不是。
“这才对嘛！”
少女雀跃地移了移凳子，拉近和他的距离。
莫辰淮装作没看见，反倒是瞥了一眼桌上的瓶子。
“绾姑娘这次来，是为了送药？”
“对啊，原本上次就应该给你的，不过我给忘了？你呢，之前的药有按时吃吗？”
莫辰淮抿唇，算作是默认。
上次她送的那瓶药，如今仍旧放在韩英那里，纹丝没动。
卫灵绾虽然感觉他有些不对，不过并没有细想，而是道：“南淮，你把手伸出来。”
“绾姑娘要做什么？”、
“把脉啊！”
少女摆好了架势，一脸的胸有成竹。
“你现在已经吃了我两瓶药了，我给你把把脉，看看要不要换个方子，还是怎么样。”
然而回应她的，是莫辰淮无声的拒绝。
“绾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把脉，还是算了吧！”
莫辰淮一个眼神，韩英立刻上前，将轮椅推到了一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远。
“为，为什么？难道药没有效果吗？”
少女激动地起身，一个箭步就要冲到莫辰淮身边。
然而韩英的速度比她快，早就拦在她身前，不允许她靠近一步。
“得罪了，卫三小姐！”
“韩英，你让开！”
身前的韩英纹丝不动，他身后的莫辰淮隐在暗中，笑意褪尽，更是一言不发。
哪怕过了十年，这双腿依旧莫辰淮的心病，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卫灵绾也不明白，明明他接受了自己的药，为什么这么排斥把脉？
除非......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能性。
卫灵绾的情绪，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此刻彻底冷了下来。
韩英依旧站在她的身前，南淮的身影被挡住得严严实实，她一点都看不到。
“南淮，你让韩英让开，我有问题想问你。”
“绾姑娘请问。”
韩英的身影没有移动，想必这也是南淮的意思。
卫灵绾退回桌子傍边，犹豫再三，开口。
“我给你的药，你没吃对吧？或者说，你从头到尾，就不相信我！
因为不相信，所以你不会吃我的药，也不会接受我给你把脉。”
“我说得没错吧？”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
莫辰淮藏在韩英身后，卫灵绾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以为是，以为南淮和她已经成了朋友，以为她能救他，殊不知，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良久，房间里终于有了声音。
“卫姑娘，抱歉。”
这算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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