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少女强行扯出笑容，只是看着有些讽刺。
“不用，你没错，是我傻乎乎的，以为你会相信我。”
留下这句话，卫灵绾一把抢过桌上的瓷瓶，夺门而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辰淮只能捏紧拳头，什么都做不了。慌不择路地回到房间，胸口像是被什么勒住似的，疼得卫灵绾几乎要喘不过气，泪水也紧跟着从眼眶滑落。
一滴，两滴，接着连成了一串，两串。
寂静的夜里，只有她的抽泣声。
卫灵绾想回家了。
来到这里以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法，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爹爹，师父！绾好想你们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泪水越发止不住，甚至还有愈来愈汹涌的趋势。
静谧的夜色中，卫灵绾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被越放越大。
这里没有她的亲人，也没有她的师兄师姐。
她不再是青阳宗卫家，最受宠的小公主，而是被祖母娘亲忽视的野孩子。
上一世的过得越幸福，就衬得她这辈子越糟糕。
眼泪也像是没有阀门的水龙头，根本关不上。
当天晚上，卫灵绾是哭着睡过去的。
以至于清风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自家小姐脸上的两个核桃。
“小姐昨晚哭过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清风一边瞧着她的情况，一边吩咐书棋去拿熟鸡蛋。
长公主的寿宴结束后，兰娟就被清风随便找个由头给打发了，据说被分到了卫夫人的院子里。
至于书棋则被提了上来，现在主要管着三小姐房里的针线。
几天下来，清风发现这人挺机灵的，做事也很勤快。
就比如现在，没一会儿，她就从厨房拿来了已经剥好的鸡蛋。
卫灵绾也任由她动作，感受着温热的鸡蛋，在眼眶上一遍遍滚过。
清风的动作很小心，还带着几分温柔，就像家里的长姐。
少女又想到了自己的二师姐，其实她在她的生命里，不仅仅是师姐，更像是一位母亲。
卫灵绾自小就没有娘亲。
她娘亲当年生她时难产，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
二师姐作为她爹唯一的女徒弟，又比她年长许多，就是就充当了母亲的角色。
卫灵绾会养成如今这个性格，这位二师姐，绝对功不可没。
“清风，”
少女突然伸手，兀自抱住了身前的丫鬟，小脑袋也埋在她的颈间。
“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清风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奴婢是小姐的丫鬟，自然不会离开小姐的。”
可是我却会离开你。
卫灵绾默默在心里回道。
她现在是打定主意，要离开卫家的，先不说清风清水支不支持这个决定。
就算她们愿意，可自己能带走她们吗？
如果是一个人，卫灵绾可以保证，只要自己离开，她有能力担保卫府的人，永远都找不到她。
可要是带上了清风清水，她就不敢保证了。
三个人的行迹，肯定比一个人，要容易被人发现。
“谢谢你啊，清风。”
用了朝食，卫灵绾去了书房。
想要离开京都，画肯定不能少。上回拿的树枝还剩许多，她的灵气还够用。
只是画画的过程中，总会不经意地，会想到南淮。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
手中的笔被狠狠地扔回青花笔洗中，激起水花四射。
已经完成的画作上，瞬间多了几颗水点，尚未干透的墨水，紧跟着就在原处染开，才成的画算是彻底毁了。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使得卫灵原本就不渝的心情，更加想要爆炸。
“人家都不相信你，你想他干嘛！”
陷入愤怒的少女，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画纸，下一刻它就化成了碎片，从上方纷纷扬扬地落下。
今天这画，是彻底画不成了。
卫灵绾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盯着面前虚空的某一处。
等确定许如卿的脸没问题，她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那个人！
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见！
大梁地域这般辽阔，就他一个人长得好看吗？
再说了，等他老了，肯定是满脸皱纹，丑也丑死了！
想到这里，卫灵绾心里，总算觉得舒服了一点。
用这种方式熬过了一天，用了夕时，夜晚又来了。
清风清水已经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卫灵绾平躺在**，目光盯着床顶，思绪放空。
她现在满腹心事，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想的全是南淮那张脸，怎么都赶不走。
思绪纷乱之际，窗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听起来，似乎是小石子砸在窗沿上，发出的声音。
门外有人，还可能是来找她的！
卫灵绾立刻警觉，下床随便披了件外衣，体内的灵气也被充分调动起来。
她轻步走到窗边，耳朵贴在上面，想听听外面的动静，结果什么都没有。
如果外面那人，真是冲自己来的，那么就应该还没走。
卫灵绾拔开木栓，窗户被开了一道细缝。
屋外很安静，没有人，只有吹过的声音。
院子里一片漆黑，月亮被阴云遮了大半，月光也透不出来。
自己猜错了？还是那个人，已经离开？
卫灵绾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犹犹豫地打开了半扇窗户，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可就在此时，她明确察觉到，有样东西挟着凌厉的气劲，正朝着她的门面快速袭来。
卫灵绾眉头轻皱，微微侧身，一抬手那样东西便被她抓在手里，摊开一看，又是一粒石子。
与此同时，距离窗户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他坐在轮椅上，微风带起了他鬓边的发丝，在他胸前玩着游戏。
嘴角和往日一样，依旧微微上扬，是个非常和煦的笑容。
“绾姑娘。”
看到这一幕的卫灵绾，瞬间就被迷花了眼，紧接着她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掌。
你想什么呢？人家那笑又不是给你的！
以前她以为，南淮的笑是温润君子的象征。
经过那次之后，卫灵绾只觉得，这是他遮掩自己真面目的伪装。
少女心头的气还未消，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那人。
收了目光，作势就要关上窗户。
然而石子的速度比她快，在窗户合上的前一刻，硬生生卡在窗户中间，想关都关不上。
本就余气未消的少女，心头火瞬间又冒上来了。
自己不去找他，他倒是先上门了，真以为她好欺负？
“南客卿，你夜闯将军府，是活腻味了吗？”莫辰淮从未见过这样的卫灵绾，如果说之前的她，像个可爱的邻家妹妹。
那么现在，她就变成了一点就炸的火药，出口的话也是一点都不留情。
“绾姑娘，非要与我这样见面吗？”
两人隔着一扇窗，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卫灵绾更是穿着一身亵衣，看着的确有些不妥。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前是我自作多情，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想到自己之前掏心掏肺地对他，眼眶的泪意，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卫灵绾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转身就要离开窗边。
至于合不上的窗户，她也不管了。
窗前的身影就要消失，莫辰淮心中一紧，脱口而出两个字。
“绾！”
他的声音被夜风送到耳边，这是南淮第一次喊她的小字，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
卫灵绾咬著唇，一遍遍在心里警告自己。
不能心软，坚决不能出去见他，不就是被喊了一声小字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被人喊过！
虽然这么想，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南淮的对面，还看到他脸上，出现的可疑红色。
心里依旧不快的少女，不想再探究其中的原因，只是双手抱胸，脸上的神情尽数收敛，故意偏首不去看她。
“我已经来了，南客卿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不然一会儿被人发现了，传到顾清瑶耳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呢！”
“绾，你的衣服...”
莫辰淮垂下眼睑，不敢看眼前的少女，“你的衣服，没有穿好。”
卫灵绾一脸莫名，她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番。
衣服怎么就没穿好了？
除了一双手和一张脸，哪儿都没露出来啊？
又看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纰漏，她登时就以为，南淮这是又在骗自己。
脸色顷刻间就沉了下去，语气也更加冷淡。
“不要转移话题，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
没等对面那人反应，卫灵绾转身就要走。
下一刻，她就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双大手握住了。
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直接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最后晕透到心里。
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慢慢爬上了心口的位置，在那里生了根。
“绾，我今晚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卫灵绾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
莫辰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无法掌控她的反应，这种不确定性，使他手上不自觉添了几分气力。
“你做什么？”
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少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南淮你放手！”
莫辰淮连忙慌乱地放开，眼看着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女，退得离他几步远。
“绾...”
“南淮，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所以不愿意相信别人。
但我还是想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哪怕第一次见面威胁你，也是想要离开王府而已。”
“后来为你炼药，更是出自真心。
我的医术并不算高明，可就算这样，我也想尽全力治好你的腿，只可惜......”
只可惜，我不愿意相信你。
莫辰淮在心里，补完了她未尽的话语。
少女压住眼眶的泪意，继续开口。
“总之，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无需感到愧疚，更不用强迫自己来和我道歉。
你没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所有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出口，这里也没有再待的必要了。
“南客卿，已经很晚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没有逼迫我自己！”
刚迈出去的步子，因为这句话生生停在了原地。
轮椅驶到她身边，莫辰淮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痕，重复道。
“今晚过来，我没有逼自己，是我自愿的。”
“绾，我想相信你。”
熟悉的手掌，又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只是这次比上一回，温柔了许多，生怕弄痛了她。
卫灵绾没有动作，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
“绾我承认，一开始的确不相信你。年少时经历的背叛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所以你给的药，第一瓶被我扔了，第二瓶放在了柜子里。”
第三瓶则是被卫灵绾，又带了回去。
“但从今天起，我想信任你。”
手腕上的温度骤然消失，少女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
只见他手上，赫然拿着一个小瓷瓶，正是自己曾经给他的。
这应该就是他口中的第二瓶药。
见她视线转过来，莫辰淮直接倒出一粒在手心里，然后一口咽下。
“绾，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消气。但我想告诉你，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说实话，看到这一幕，卫灵绾内心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她之所以生南淮的气，一个是对方从头到尾，都不愿意信任她，另一个就是这人白白浪费了自己的灵气。
这是现在，这两个问题好像都已经解决了。
南淮已经和她道歉，也愿意吃她的药。
话虽然这么说，可卫灵绾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南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说话？只要道个歉，我就会无条件地原谅你。”
眼神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绾，我没有。”
情急之下，莫辰淮又要去抓她的手腕。
卫灵绾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直接躲过，反倒是扣住了他的脉门。
脉门这么危险的部位，从来都不应该被任何人掌控，莫辰淮下意识想反抗，可一看到眼前的少女，又停下了动作。
卫灵绾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不过手指已经把到了他的脉搏。
这人果然没吃自己的药，体内的毒还聚集在腿部，一点都没少。
本以为相处的时间久了，这人能对自己生出几分信任来，也会试试药，却不想人家一颗都没有吃。
仅有的一颗，还是刚刚吞下去的。
卫灵绾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都快能挤出墨汁了。
她收回手，板著脸不看他，硬邦邦地叮嘱道：“药每天一颗，不要断，吃完了再说！”
“我知道了绾。我会按时吃的。”
“吃不吃随你，反正腿是你的！”
少女抬脚就要走，不想手又被人拉住了。
这都第几次了？
“你还要做什么？”
“绾，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对你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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